“可现在,政府不让铺张浪费,不许大操大办,不许披麻戴孝,只许带黑袖章,”顺吉说。
“是啊,现在这社会又乱,说整谁就整谁。咱们可不能搞特殊,别让咱们当典型。别人家怎么过,咱们也怎么过。”凤祥胆小地说。
”那就给我爹买身好一点的棺材,我爹操劳了一辈子,没享过一天福。”假女儿说。
“ 行,就安你说的办。” 顺吉和凤祥都同意了。
假女儿凤祥出门去亲朋好友的门上磕头报丧,让人家来帮忙办丧事。因假女儿平时讲义气,又经常给朋友帮忙,所以来帮忙的人很多。七个年轻人被安排去打墓,七个人被安排去亲戚门上报丧,七个人被安排去拉丧事所用的家当,剩下的男人被安排干一些杂活儿。女人们有的干一些琐琐碎碎的杂活儿,大部分女人则围成一圈一圈的,给亡灵叠元宝。说是给亡灵准备好多的元宝,因为亡灵一路上要过一道道关,有了元宝,好买路过关。三个手巧的女人则被安排在屋子里,先把岁数纸剪出来挂房顶上,然后剪灵前纸,打狗棒,打鸣鸡,哀仗,招魂幡等等。
灵前纸剪好摆在院子屋门边的桌子上,桌子上又摆上一些蛋糕饼干等贡品,点上白色的蜡烛,点上四根香,香烟袅袅里,人们为善良的顺心祈求,祈求他一路走好。打狗棒和打鸣的鸡也摆在桌子上。还有一样东西不能忘了放,那就是一个罐头瓶,在每次吃饭时,亲人要给离去的亲人加一点儿吃食儿。亲人走时好不饿肚子。院子的地上放着一些甘草,以备来吊孝的亲朋跪拜祭奠用。
顺心的尸体停放在外间屋的中间,头朝南,脚朝北,身上盖着红红蒙单,他安详地躺着,这里的一切喧嚣都与他无关了。他尸体两边的地上放着甘草,至亲假女儿,凤祥在干草上跪着陪灵,还有侄女,外婶女,有人来奔丧,听到外边接纸儿的喊:“有妾”,里边就开始唱歌似地哭。哭声顿时连成一片,悲哀一片。假女媳妇和凤祥媳妇还有两个侄媳妇跪在屋门外边,伤心地陪着哭。
晚上,亲人在白色蜡烛的光下,轮换着守灵,守着即将离去的亲人,生怕亲人有一星半点儿的闪失。忽明忽暗的烛光里,假女儿回忆着有关爹的一幕幕,凤祥也回想着爹的一幕幕。爹,你这次是真的要离开我们了。爹......
是出殡发丧的日子,意味着亡灵要永远地告别这个世界,告别亲人,到另外一个世界了。此时不提倡铺张浪费,孝子不让披麻戴孝,只允许戴黑袖章,送别亡灵时没有锣鼓唢呐的奏乐,也没有糊金山银山,只糊了一只打鸣的鸡,一条打狗棒,还有路上骑的马。还有一对金童玉女陪伴着他。
吃过中午饭,该入殓了,假女儿,凤祥,艳梅一些至亲哭泣着,顺吉眼里含着泪,但他没有哭,他不声不响地给哥哥收拾一切上路的行装。往棺木中放大灰小灰,据老人们讲放灰是盼着以后发家,放红枣,盼日子红红火火,放五谷,祈求后辈五福丰登。还要放垫背钱,是盼着离去的亲人转世到有钱人的家里,求一个富贵命。顺心这个家穷,放了几个二分,五分的硬币象征一下就可以了。放麻,是说死去了,就阴阳两隔了,斩断尘世的一切青丝,安然归尘。还要放离去的人生前一些喜欢的物品等等。顺心一生忙忙碌碌,就算有点儿爱好,也得被抹杀在摇篮里,他哪有时间追求自己的爱好,所以也就没有爱物给他放,只是把他生前喜欢的还比较新的衣服给他放进去。一切安排好后,必须让老少舅家的人来看看安排的咋样,管事儿的喊声:“老少舅家,都来看看,该让他上路了。”人家没有意见了,就开始上棺材盖,准备让亡灵上路了。此时,亲人真的要永久地离开时,亲人们都开始伤心地大哭。
几声炮响,顺心静静地躺在棺木中,在亲人的嚎哭声中,顺心被一大群乡邻抬着,稳稳地出了家门,胡同口挤满了人,这些人都是来帮忙送顺心上路。天空又飘起了雪花,亲人们比戴黑袖章,手拿哀仗一路哭泣着,踏着脚下的白雪,咯吱咯吱地响着。纸钱漫天抛洒,雪花漫天飞舞。不知是雪花遮住了纸钱,还是纸钱遮住了雪花。苍茫的天地间到处是白茫茫的一片。
送葬的队伍来到墓地,墓地周围已经落上了一层薄薄的雪花,几根干枯的玉米杆儿倔强地与风雪抗争着,洁白的雪把周围都染成了白色,只有那个显眼的墓坑不是白色,墓坑是长方形的深坑,东西走向,细看,稍微向南有点儿偏,墓地里没有雪花,可能是化了吧,所以新土很潮湿。悲痛的假女儿先跳下墓坑,他看着这个新墓地,这就将是父亲的新家,他仔细地看着,双手把这一粒粒新土,一寸寸新土抚平,深怕哪儿不平,会让父亲感到不舒服。七尺墓穴,一抔黄土,连着养育父亲的蓝天大地,这将是父亲的新家了,滚烫的泪水撒在了这黄土上。
“假女儿,看看就行了,你咋还不上来?”顺吉喊他。他才抹了一把泪水糊住的脸,上来了。
两声炮响后,亲朋好友,乡邻们使劲儿拽着粗绳,把棺木缓缓地落入了墓地,棺木放好后,顺吉和假女儿凤祥含着泪,跳下去好好地看了看,心里默默地跟亲人又一次告别后,才恋恋不舍地爬上来。乡邻们开始把新土刷刷地往棺木上埋,新土一层又一层地,一点点埋着棺木。苍茫的天地间一片悲痛。假女,凤祥,顺吉禁不住又开始落泪,亲人要永久地走了,跟亲人们阴阳两隔了。棺木被新土埋的看不见了,墓坑被填平了,圆圆的坟堆起来了,假女儿趴在父亲的墓旁,手抓着新土哭着,父亲永远地走了,自己将再也看不见父亲了。几个人过来,硬把他拉起来,带走了。
顺心没了的消息传到秀秀的耳朵里,秀秀心里也说不出的难受。毕竟夫妻一场,他们在一起时,顺心虽然不爱多说话,也不会说好听话,但他确实对自己挺好,细心周到的关心自己;是自己对不起顺心。虽然她有时恨顺心。他们在一起的一幕幕又浮现在眼前:顺心人心眼儿好,又勤快,就是脾气倔强,不会说好听话。她坐月子时,顺心无微不至地照顾她,给她做饭,洗衣服,给孩子洗尿布,给她端屎端尿,抱着孩子亲嘴,那时他们是多么幸福的一家啊!可自己鬼迷心窍,上了海娃那骗子的当,抛弃了他们,自己对不起他们。自己现在孤孤单单,新明经常不在家,连个说话的人也没有,儿子也不认自己,自己真是作孽啊!自己这是自作自受。她又买了一些纸钱,烧上香,给顺心烧了。心里还是觉得不踏实,她又买了纸,拿出剪刀剪了好多纸衣服烧了,又包了顺心爱吃的饺子,放在桌上;然后跪在地上边烧边说自己的不是,反反复复地说:“我对不起你们,你走了,能不能跟儿子说说认了我这娘,我真的很后悔啊!”
顺心,这个善良的人,这个老实巴交的人,这个一生勤勤恳恳的人,在孩子们的哭泣声中,在人们的惋惜声中,离开了这个让人无限眷恋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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