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天佑不再想这什么沙雕系统的事,音响中换上一盒磁带,又倒在床上思考人生。

“嘟……”书桌上,刚才顺手扔那儿的BP机突然动了。

这台马天佑年初才配的中文寻呼机,摩罗牌的,裸机价3000多块,加上一年服务费1800,总共花了5000多块。

镇长签字,单位给报销了。

马天佑抓起BP机一看,是一部座机号码。

宿舍里没座机,现在装一部那玩意儿要花五六千,他还装不起私人电话。

BP机又震两次后,马天佑才慢条斯理进了办公室,拨通这个似乎很猴急的号码。

电话那头,是高中同班同学卢远,绰号卢毛驴,现在应该还是县城一家银行储蓄所的临时工,十五六年之后,终于摇身一变,成为身家过亿的大老板。

卢远,算是马天佑在高中年代的一个死党。

卢远告诉他,明天去天池山的同学聚会,上午9点半在县城北门汽车站碰头后一起赶车。

翌日早上,马天佑上街吃过早餐,在政府门口那家理发店推掉了头上郭天王似的蘑菇头发型,剪了一副寸头。

取出皮夹,发现里面就剩200多块钱了,又去办公室打开上锁的抽屉,找到没来及存入信用社的2000多块公款,顺手取了500块,算暂时借用了。

这都快上午9点了,赶班车去县城,时间上来不及了,马天佑在街上拦了一辆摩的,花15块钱赶往贤柏县城的城北汽车站。

白龙镇距离城北汽车站大概有15公里,马天佑准时赶到城北汽车站,一眼望见一伙穿得有些土气的年轻男女。

中间个高块头大的那个,正是身高接近185,壮得跟一头熊似的卢远。

然后,还有张峰,李小斌,胡燕,杨梅,张雪梅……

马天佑一一记起了这些年轻版的面孔。

哦,还有杨梅身边,有点不苟言笑,脸上看起来有些冷淡不群的那位美女同学。

她姓安,单名一个静字。

这位可是贤柏中学91级出了名的大美人,长得那是真叫一个漂亮,有身材有模样,见了她,是个男的就得流口水。

前世这个年代,包括后面20多年里,马天佑跟这位美女同学都谈不上有多熟,只知道她跟自己一样,先后离了两次婚,后面几年一直都单着。

安静跟马天佑不是同一个班的。马天佑在91级一班,念的是文科。安静是五班的,理科生。

在场的同学,大多都是91级一班的,还有安静等两三个同级的理科生。

这个年代的同学情谊是率真又质朴的,特别是高中同学。

现在大家高中毕业4年了,马天佑22岁,参加工作两年,但他还不是最早上班的。

开往天池镇的班车上,卢远悄悄跟马天佑说,安静刚分到禹南市工行了,是真正的人事分配。

马天佑记得,这位安静同学好像是省城财大毕业的,正儿八经的重点大学,只不过高考分数差了一截,家里托了关系,走的是委培生。

马天估知道,卢远这厮一直喜欢着心目中的这位青梅竹马,他内心狂野,美梦无数,偏偏就是不敢找人家开口表白。

天池镇距离县城有20公里,从北门车站出发时,这趟车上还空着10来个座位。

班车刚开出县城几公里,又停在一个路边小站候客。

这样一路上走走停停,赶到天池镇,已经上午10点半了,20公里路硬是跑了50来分钟。

从县城出发的一伙同学有15人,到了天池镇,马天佑才知道还有5个家在附近乡镇的91级同学,一早就在天池镇候着了。

今天总共20个同学聚会,有几个不是同班的,马天佑甚至都叫不出名字了。

在卢远、杨梅,还有一个叫胡燕的女同学召集下,大家凑在一块简短商议后,一致决定先在街上买酒水吃食,中午去天池山野炊。

也没搞什么AA制,就是大家随兴凑点份子钱。

马天佑拉开手包,顺手掏了200元递给杨梅,跟着就有人起哄,说是终于亲眼见着大款了。

最后,20人凑了700多块钱,在这个年代包两桌席都绰绰有余了。

天池山上无天池,它只是一座300多米高,满山怪石嶙峋,大树蔽日的小山。山上有座小庙,名为天池庙。

春天的天池山最是迷人。桃花、樱花、梨花、茶花、栀子、丁香、三角梅……

丛丛乱石间,它们竞相绽放,杂花生树,暗香袭人,如同一个天然园林。

马天佑记得,高中年代以后,每隔几年,总会有同学邀约到天池山一会。

在半山腰一处林间草坡,一伙同学围坐下来开始野餐时,马天佑脑子不断苏醒着有关天池山的前世记忆。

看着眼前这一张张或娇美或俊朗的面孔,一时恍如隔世。

高中年代的马天佑作文写得好,一手钢笔字又很漂亮,当年在学校的高考动员大会上,他还代表高三学生,上台宣读过自己写的迎考檄文。

贤柏中学91级11个班,600多个学生,很多人都算认得马天佑。

野餐自然有酒,啤的白的,马天佑来者不拒,自己也主动站起来打了一圈酒。

前世马天佑人到中年,越混越差,跟这帮同学的交往渐渐淡了,这一世他自然想捡起这份单纯的情谊。

前一世走过很多地方,认识过很多人,最后方知当年这些同学之间的感情如何弥足珍贵。

哪怕十年不见,哪怕学生年代并不相熟,大家见着了就真的很开心,相互给对方留有一份有关青春的美好记忆。

无关地位,无关身份,无关世间所有必须忍受的苟且。

所以,马天佑今天很开心,也是真开心,最后迷迷糊糊的,自己都不知道喝了多少酒。

他折开包里的红娇烟,一根根散去,那些抽烟的男同学纷纷都嚷了起来。

马天佑没想过什么显摆,不就是18元一盒的烟么。

那些同学,也没人觉得他显摆,一个财政所副所,抽一盒这样的烟不是很正常么。

感觉有些招架不住了,马天佑借口尿遁,拎着手包,爬上不远处有两层楼高,看起来像一个豹子头的大石堆。

石堆顶上有一大块平地,一棵高大的菩提树,伸展出巨大的枝冠,绿荫如盖,几乎完全挡住了石堆上方火辣的阳光。

马天佑躺下来,枕着山石,吹着山风,沉沉睡去。

眼前终于看不见那每隔一段时间就来烦人的机械提示——

“系统尚未载入,宿主是否接受……”

马天佑做了一个梦,梦见前世再婚后生下的3岁小女儿,胖乎乎小手里拿着一支蜡笔,在他脸上猛戳一气。

梦中,他知道自己这是在做梦,也知道从此跟女儿时空两隔,不由一阵揪心不止,忍不住要潸然泪下。

突然间又醒了,却见卢远手里拿截树枝蹲在一边,一脸坏笑。

弄醒了马天佑,卢远也一屁股坐下来,从马天佑手包里掏出一盒红娇烟拆了封,取根烟点了,烟盒又扔给马天佑。

“就知道你小子躲这来了,起来抽根烟,醒醒酒。”

马天佑也爬起,取根烟点了。

“马儿,最近在白龙镇混得不错嘛,这烟不错,够档次,闻着都觉得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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