赢重看了看淳于越,郑重其事的道:“朝堂之上本不禁言,不管论证谈事,辩驳可也。但若公然诋毁,则是有罪。在场文武开口说话,直言其事即可,不必冷言嘲讽。”

老廷尉向来以事论事,不掺杂其他,此时如此说,那便是极重的警告了。

他重新看向楚南雄,问道:“信中所写内容及当时情景状况,你可还记得?”

楚南雄点了点头,“自然记得。”

他当着众人之面,将书信内容原原本本的说了一遍。随后,又接着说道,“当时情景,实在有些诡异。武成侯王翦刚刚卸任归农,渭水五县田赋就收不上来了。收赋税吏多次前往,竟有人从中作梗,半个月来不见一粒粮食。武成侯欲捐给国库,国库不纳。想要送给有司,有司也言辞拒绝。”

“王氏宗族上下,自是忧心忡忡,王安姑娘也时常嗟叹。大秦有律,谷熟不收、农不交赋、官不收赋,皆为重罪。王安姑娘贤良淑德,一念秦律为大秦立国之本,不可违背;二念宗族爷父之难,不忍独善其身。所以便亲至渭水五县,督促收赋。自九月九日秋收大典后,直到几日前月末,方才有了动静。”

五县故吏一听这话,登时吓得瑟瑟发抖,站都站不住了。

百官眼见如此,对于事情的来龙去脉、首尾始末也全都有了个了解。说起来,还是因为宗属司与五县封地的纠葛,众人的目光便不约而同的向王叔赢疾看去。

老王叔端坐不动,瞥见众人目光,也毫不躲闪,义正言辞的道:“田赋一事,原本就因为归属不明,所以才须谨慎。今日朝堂断狱,只论矫诏伪书一案,封地田赋,该另当别论。如今人证物证俱在,案犯又供认不讳,此中细节,是否由武成侯授意指使、到底该如何判决,还请老廷尉主事。”

赢重道:“这个自然。”

他转身对着殿前躬身抬手,以请圣意。

嬴政道:“此事老廷尉秉公执法即可,无须顾忌。”

老廷尉点头称善,便命左右二监请出铜书铁律,便要当庭断狱。

王叔赢疾眼见如此,当时就吃了一惊,急急问道:“你现在就审讯完毕了?”

身后淳于越也道:“还未召见王翦、王贲,如何就能断言?此事若是由王翦授意指使,老廷尉便是以权谋私、徇私枉法!”

老廷尉冷冷一笑,哼道:“老夫执掌廷尉一职三十多年,哪条秦律不清楚?哪条王诏不明白?淳于越,你若再口无遮拦、污蔑大员,老夫便要以秦律相待了。”

淳于越自然知道大秦律法极其严苛,当即也就不敢出声。

老廷尉正容威严,高声宣读道:“此案断言如下,武成侯之孙、通武侯之女王安,有功无罪。秦王女之孙、昌平君之子楚南雄,无罪。”

众人听罢,全都松了口气。就连秦王嬴政,一颗悬着的心也终于放下了。只是,众人在宽心之余,总觉得老廷尉今日断案,似乎过于宽松马虎,与往日里一丝不苟、严肃苛求的态度大为不同。

正在文武群臣面露狐疑、彼此相视时,一旁王叔赢疾终于坐不住了,他站了出来,厉声斥责道:“岂是儿戏?岂可儿戏?矫诏伪书,乃国之大忌,赢重你如此断案,视大秦律法为何物?视大王为何物?那楚南雄与王翦宗族合谋,做下这等悖逆之事,岂能无罪?按我大秦律例,此二子轻则腰斩、重则分尸,可你审到最后,不仅断言无罪,反而有功!赢重,你老糊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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