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初八便是沈如玥及笄之礼了,一大早的,书婵就开始给沈若笙装打扮,说是今日需得盛装出席才妥当。

沈若笙其实不在意妥不妥,她只嫌金钗玉梳压得她头疼。由着书婵给她收拾完,谢廷安也已醒了,一看见她,眼中的惊艳欣赏便藏不住。

她今日着了一身天水碧的春衫,臂间挽了轻盈的秋香色披帛,如春风眷顾的江南柳,婀娜多姿。

沈若笙因为他的目光低头扫了一眼:“是哪里奇怪吗?”

“不……很好看。”纵使谢廷安阅卷无数,此时也只能说出好看二字而已,其他华美的赞誉之词,早也被对她的喜爱冲忘了。

沈若笙没想到他会有此一说,朝他嘿嘿一笑,随后又苦着脸晃了晃头:“我就觉得重地很。”

谢廷安笑着抚了抚她的头发,低声问:“当真无妨么?”

沈若笙点头:“我说无妨就无妨,你安心休息便是,可别再像上回一样折腾自己了。”

谢廷安的身子仍是没好全,若不是整日好医佳膳地养着,只怕还要大病一场。前两日李归玺来施针,虽未明言,却是暗示两人应当“克制一些”,沈若笙便知他这身子着实是房事不宜的,偏他自己非起了色心……活该要病着。

他这病中自然是不宜再来回奔波的,沈若笙也不想他和沈府牵扯过多,是以此次多番强调不必拘于常礼,顾好自己为先,这就仍是一人归家了。

沈若笙到了马车前,发现嘉平长公主身边的曹嬷嬷也在,曹嬷嬷朝她行礼,说是要同她一起去。

曹嬷嬷是长公主的乳母,在宫中侍奉多年,又在嘉平出嫁后一并进了国公府。按照常理,公主应是另起了公主府的,然谢家门里就谢常英这么一个独苗,又是要袭爵的,是以长公主便嫁到了谢家。

曹嬷嬷在国公府是颇有些地位的,并非寻常仆役那样简单,不少命妇见她都不敢怠慢。

沈若笙觉得她去沈府似乎也不应劳驾她,是以叫她不必麻烦的,然而曹嬷嬷却说:“是大公子特意吩咐老奴随行,长公主也深以为然。”

沈若笙知道谢廷安是好意,不过其实已经是有两位举足轻重的人物能叫她不会为难——谢廷昭和谢廷宥从国子监结束课业之后也要去吃席的。

前些日子,沈应秾特地使了好处,将沈元溪换了与他们同一个夫子。从小辈那里,沈应秾已知道谢廷安近来身子不大好,怕是来不成,便叫沈元溪喊了双胞胎来凑趣,生怕别人忘了他跟国公府是姻亲,大抵也能称的上是皇亲国戚的。

沈若笙对于沈应秾这心思不可谓不清楚,可偏血缘在此,亲戚间走动又是人之常情,叫她也无法阻拦。而双胞胎已经答应了沈元溪,自然不能反悔。

因沈若笙算是半个主家,她到得就要早一些,双胞胎会同沈元溪一道来,也不用她去接。

彼时沈府并未有多少客人,陈氏忙着在二门处张罗,跟她没说上几句话,倒是跟曹嬷嬷客套了会儿。

除了她,沈府其余女眷见了沈若笙都要行礼,无论情愿与否。其中几个姨娘见沈若笙穿戴雍容、随礼阔绰,当真是飞上枝头变了凤凰,有心和她拉近关系,围着她殷勤地交谈,一时间对她竟是比对今日及笄的正主还要热络。

被忽视的沈如玥心里颇有些不是滋味,在她看来,沈若笙不过是仗着夫家势大才这样得意罢了,可惜她嫁给个病秧子,人前再怎样得意,那也是有限的。而她已然及笄,以后定然能嫁入比国公府更尊荣的门楣,叫沈若笙妒忌眼红。

沈如玥回过神来,听见诸位姨娘正在谈论沈若笙今日的行头,笑了笑说:“姐姐平日素净惯了,这一打扮起来当真是顾盼生辉,华贵从容。这一套冰种翡翠的头面珍贵罕见自不用说,身上的衣衫也是极不凡的,看这绣样针脚,怕是京城名绣坊所制吧?我今日穿的也是同一家的,是最好的绣娘绣了四个多月才做好的呢。”

沈若笙从来没在这上面注意过,扯着袖子看了看绣样,也没看出个所以:“不清楚,书婵给找了什么就穿戴什么。”

沈如玥顿时一窒,她素日最爱惜容颜,也格外注意梳妆打扮。她今日这身纱裙是提前半年在名绣坊订的,花费甚多,她极爱惜,可同样的东西到了沈若笙嘴里,却是这样不值一提。

比起她来,二娘子心中的不悦更甚,这些待遇可是她唯有在梦中才能拥有的。沈若笙没归家之前,她是沈府长女,多少还有些特殊,如今她成了二娘子,非长非嫡,以后大抵也是没什么盼头了。

沈知琳心中有怨,说话便阴阳怪气的:“三娘子跟她说这些做什么,该请教些点心膳食才是问对了人呢。”

众人听出了她话里有话,互相打着眼色,心照不宣地笑了起来。正巧这时陈氏来了,随口一问在说什么这样热闹,惹得众人笑意更甚。

沈如玥心里那点不痛快已经消了,笑着说:“在说长姐的厨艺,大家想起来都很是惦念呢。”

沈若笙也笑,仿佛不知她话中带讽:“再惦念也是没什么机会能吃到了,还是不想为好。”

沈如玥见她这样不知所谓,又生起闷气来——谁真的惦记她!虽然她出嫁之后,他们的确有点吃不惯……但是没人真要惦记她!

沈知琳仍是阴阳怪气的:“大娘子如今可是国公府的大夫人,金贵地很,自然是寻常人惦记也无用的。”

沈知琳的生母赵姨娘是沈应秾纳的第一个妾,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那个还在襁褓就被抛弃的女婴今日竟然爬到她们头上来。是以她并不像其他姨娘那样对沈若笙颇为客气热络,反而顺着女儿的话继续往下说了去。

赵姨娘道:“大娘子如今整日面对国公府的金齑玉鲙、珠翠琳琅,怕是手艺早就忘完了,哪还知道盐从哪里咸,醋从何处酸呢。”

沈若笙正想说醋从哪酸是不好说,她觉着赵姨娘倒是酸得很。而没等她开口,早也看不下去的曹嬷嬷已经肃容出声说:“这位姨娘的话可是僭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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