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阳很小的时候就是个坚定的不婚主义者。他的人生是不需要爱情的,他自小就发过誓绝不谈恋爱,也不要结婚生子。他绝对不要步他父母的后尘,他父亲做过的事情,他通通都要拒绝,通通都要抗拒。他恨他们的婚姻,他恨他们把他生出来。自他懂事起,他活着的唯一目的就是要脱离他的父亲,要远远地离开父亲掌控的这个家。

当他一直看着父亲是如何毒打母亲,当他日日看着母亲独自拭泪、独自疗伤,当他也屡屡难逃父亲毒打的时候,他还怎么可能会对婚姻和家庭怀有什么美好的向往?你会只想要逃离,只想要撕碎你眼前的这个所谓的家。

当别的小孩在父母的膝下撒娇耍赖、无拘无束的时候,项阳早已开始学会如何去隐忍,如何去生存。他会学着替母亲和自己擦拭和包扎伤口,帮母亲将辛苦赚来的微薄薪水仔细掩藏,跟着母亲在夜色的掩护下捡拾可以换钱的垃圾。

面对这些现实中的苦难与窘迫,项阳从不和妈妈抱怨与哭诉。只是面对家庭中的不公以及残忍,他内心升腾起的熊熊怒火简直要把他自己焚烧殆尽。这熊熊的烈火,在他的身上也燃起强烈的暴力倾向,当面对父亲的暴力相向时,他也想要挥出拳头狠狠地回击他、打败他、撕碎他。

但是,他一直都隐忍着。即使被这份屈辱逼迫的咬牙切齿,咬破了舌头咬破了嘴角、吃了满嘴的鲜血,他也从未向父亲伸出拳头。因为他项阳永远都不能成为他父亲那样的禽兽一个只知欺凌弱小的禽兽,他永远都不会选择用拳头去解决问题。用拳头去解决所有问题的人,这种人都不配称之为人,当是和畜生同类的物种。他项阳怎么会和他是同类!他绝不会允许自己堕落至此!

所以在别人眼中的项阳,一直都有着一副大人的面孔,冷静而自持,成熟而稳重。他深深地掩盖住了内心的烈焰和风暴。

是的,一副大人的面孔,他是从来就没有过所谓童年的,所以他的脸上没有孩童的天真与懵懂。他的父亲早早让他从孩童直接脱皮蜕变,成为一个必须承担住疼痛与苦难的男人。

可他的父亲又算是个真正的男人吗?不过是个彻头彻尾的酒鬼,人生最大的爱好就是喝酒及调戏女人。醉酒之后的父亲是没有理智的,他会把对人生不如意的愤怒和憋屈尽数撒气到家里面。面对这样的一个男人,项阳的母亲是大发雷霆也好,是忍辱吞声也罢,两个人总避免不了大吵大闹直至大打出手。可他母亲又何尝能是一个男人的对手,最后往往都是以项目母亲惨被暴打为结局而收场。家里不禁摔的东西基本已经绝迹了,唯有禁打的项阳和他母亲尚且存活在这个家里面,也不过是苟延残喘罢了。

他父亲总说要不是为了项阳他早就离婚了,而项阳却只希望他们快去离婚吧!这样的家算什么呢?

做为一个男人,天天除了喝酒就是闹事,他父亲拥有这样的人生,他为什么还活得下去?可能酒才是使他的父亲坚持活下去的原因,而折磨他们母子又是调剂他生活的唯一乐趣。

他的母亲也同样是软弱的。如果离婚,他的母亲害怕邻里的风言风语,害怕无法独自担负起他们母子的生活。项阳自己也没有办法拍着胸脯保证可以养活他自己,更遑论是养活母亲了。如果他辍学不再读书,到肯定是可以赚到钱的,这样他赚到的钱加上他母亲赚到的钱,不是不能够生活下去。

可是一个肄业的学生,他能干什么工作?除了干苦力也是没有别的选择了。而干苦力的薪资是如此廉价,难道他要干一辈子的苦力,让母亲和他都苦苦挣扎在生存边缘吗?

每当在路边看到休息的农民工时,他都觉得放佛看到了自己的影子。他并不怕吃苦,他什么苦都能吃,吃多少苦他都不怕,可是吃这些苦,究竟能换得什么?是连一间属于他和母亲的房子都赚不到的。难道要让母亲和他一起做无根的浮萍直到累死的那一天吗?

母亲吃的苦已经够多了,他吃的苦也够多了。他不甘心,不甘心陷到不能改变自身命运的境地。所以现在,读书才是他看到的仅有的希望。他抱着这唯一的希望,抱着母亲和自己伤痕累累的身体,努力拼搏着,也等待着。他终会改变自己的命运,改变自己这穷苦的出身!

可是,再坚定的意志也总会有偏移和软弱的时候。

当项阳看到雅萍因为血污的脏裤子被嘲笑而蹲在桌角哭泣时,他的内心也升起了某种软弱,有一股难受透了的感觉。他也好想和她一样痛痛快快地大哭一场。他们都是家庭中的罹难者,他们都没有可以安全停靠的海岸,他们都只能一直在苦难与悲痛的天空中不停挣扎徘徊无处落脚,无处栖息。

现在,项阳和雅萍,这两个孤儿凑到了一起。他们在一起取暖,相互依偎。只是项阳带着逃避的心里,他认为他们是兄妹一样的关系,而这种关系也只是暂时的,不能持久的。他的生命只能负载他和母亲两个人了,他承担他和母亲的苦难与痛苦就已经觉得很是吃力了。他再不能带着雅萍一起走向远方了。他迫切地需要一个可以帮他分担些现实重担的人,他渴望的是一个强者,而不是弱者。而雅萍终归只能去走自己的路,他们终归会殊途末路。

而他又有什么必要永远和雅萍在一起呢?想想都会觉得特别恐惧,他觉得永远在一起就意味着无尽地争吵和彼此撕咬,还有两张相对的面目狰狞的脸孔。相爱,甚至是长长久久地相爱,是一件多么天真而荒谬的事情。

雅萍却当真天真而荒谬地相信着,相信着他,也相信着爱情。他是什么都不信的,他很明白,他和她渴望的东西是完全不一样的。他是在现实中自顾不暇的人,虚幻缥缈的东西他都是完全不相信也完全不会渴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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