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时引路的道人将温嘉姝引到长公主休憩的静室,心内忍不住惊叹。

他原以为咸安长公主是他见过最不遵礼法的女子,不想公主带来的这位香客看着是个不声不响的,做出的事竟比长公主要出人意表。

所幸圣上今日不曾降罪,否则长公主这边问起来,道观也不好向她交代。

“阿姝,刚刚在殿里可曾见着几个尚能入眼的?”

咸安长公主托着腮斜倚在桌边,手里捧了一盏雨前茶,见温嘉姝进来寻她,忙吩咐人又斟了一盏清茶奉给了她,眉目含笑:“湘宫观的道士大多俊秀,又是自幼修行,不近女色,做你的入幕之宾,也算是够格了。”

她是经过风月事的,宫娥打帘的时候,她就看见温嘉姝腮上的红晕未退,像是刚做过什么风流事,可见这份香上得有些不同寻常。

“殿下怎么又拿我来取笑?”

温嘉姝心下存了疑虑,却仍在长公主面前露出一副少女怀春的模样,有些气恼:“连歇口气的工夫都不肯给,一照面就问这个,难不成殿下是要知了名姓,回头同我争他?”

听了这话,咸安长公主心内有些不自在,“你这才是在平白冤枉人呢,观内道士总有数百之众,我问个清楚,才好替你去把那人捆来送你,不清不楚的,捆错人怎么办?”

这话说得半真半假,殿上的亲贵之中,唯有她的胞弟韩王元亨和尹庶人所生的荆王到了该议婚的年纪,尹庶人失德被废,连着荆王也惹了阿耶厌弃,太后早亡,宫中又无皇后,因此婚丧嫁娶多半由她母妃经手,倘若阿姝真的看中了荆王,只消她到阿耶和母妃那里撒一撒娇,同阿耶说一声,这桩婚事也就成了。

如果是元亨,那就更容易了,他早便央着自己替他在贵女之间留心,为他择一位样貌出挑的女子做妃妾,阿姝皓质瑰姿,又是出身功勋,别说做侧妃,做正妃都都绰绰有余。

倘若他能娶了温家的姑娘,自己与阿姝就是亲上加亲,到时萧郎的那笔糊涂帐自然一笔勾销,温家做了皇亲国戚,这怎么看,也不算亏了温氏。

温嘉姝想象了一番圣上被长公主五花大绑送至她榻上的画面,饶是心里存了许多的疑问,也不免笑了出来,“我不晓得他的名姓,只是瞧他的样貌与殿下颇有几分相像,眼如寒星,气度非凡,就好似神仙一般。”

“阿姝这话,到底是在夸你的情郎,还是在夸我?”咸安长公主饮下的一口清茶还未及入喉,险些笑得咳唾出来,“我怎么不知道他有你说的这么好?”

她见温嘉姝有些疑惑,暂且忍下了笑意,“你说的这个道士或许真与我沾了几分亲,我遣人替你去做媒,管叫你称心遂意。”

长公主虽打了撮合两人的主意,却也没想到这桩红线居然能牵得如此顺利。

不过细想想,荆王的长相随了他生母,更偏女子柔媚,自从生母被废,整日谨小慎微,更是没些天潢贵胄的傲气,而元亨承了她母妃的美貌和阿耶的气度,仪容风姿亦不输给萧郎,阿姝会倾心元亨,才是人之常情。

“殿下可别去叨扰人家,我与他还没说过什么体己话,哪里说得上是情郎?”

温嘉姝叹了一口气,“我也只能在殿下面前做做梦罢了,人家只怕是相不中我的,强扭的瓜不甜,若以权势相逼方能得手,那也算不得是什么好姻缘了。”

从韩王回头的那一刻她就知晓,今日大殿的事情恐怕也在长公主的预料之中。只是李纨素既然揣着明白不说,那自己装一装糊涂也正相宜。

“这有什么难的,女子要寻情郎,可比男子容易得多。”

“宋玉说神女无心,襄王即便是贵为一国之主也是无可奈何。”长公主撂下茶盏,拉着温嘉姝靠近了窗几,指了指道观后的殿宇低声调笑:“可神女若是肯主动使些手段,只怕襄王的魂都要被你弄丢了。”

……

紫薇宫是前朝末帝为一国师所建的别宫,后来圣上御极,就将别宫的大半宫舍赐给了湘宫观的道人,唯独留下云麓殿一处殿宇,作为行幸驻跸的所在。

原本圣上在道观诵经用膳后是要回九成宫议政的,然而今日却又改了主意要在云麓殿小住,令人至九成宫取了奏疏送到殿中批阅。

他与衡阳真人君臣叙旧的工夫,内侍便向引路道人问清了那个女子的出身。温晟道在军中历来以铁面著称,不想他的女儿却生得如此妩媚温柔,与梦里的美人别无二致。

圣上忆及梦中的情状,面上不免一热,心中默念了几遍清心诀定神,取了狼毫笔,正要在折子上勾画,忽然看到了奏疏上出现了“嘉姝”两个字。他陡然一惊,将奏疏移近了宫灯,细细看去才发现是彬州刺史呈上来的折子,称嘉禾县又出了祥瑞,因此上表称贺。

他走至窗前,那方供天子休憩的御榻上空空荡荡,没有求他爱怜的美人,更不会有女子所用的胭脂钗环。

“圣上可要安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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