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思思背着包从健身房出来主管从后面追出来:“等等,柳苇!”
柳思思站住脚,低着头不说话。
主管拿这个沉默寡言的姑娘没办法,但谁叫她人气高呢。
他是来跟她商量加课的。
主管:“我给你最高的一级一节课四千二怎么样?你一周加四节课就是一万六啊。”
柳思思很不喜欢跟人打交道说话因为在训练营的习惯她一旦跟人对视就会忍不住同意对方,所以她一直避免跟主管对视。
她摇摇头:“不我要走了。”
然后她越过主管大步跑远了。
主管跟了两步发现跟不上她,叹气:“你再考虑考虑啊!”
柳思思回到自己租住的小房间里先去浴室淋浴,洗完澡就出来打开冰箱做沙拉。她切了一个苹果就站在厨房里把沙拉和苹果全吃了。
现在是四点七点可以吃一块红薯。
她拿出厨房秤,把红薯切块放在秤上秤出150克就停下,把红薯放到碗里,上笼蒸熟。
这段时间里她一直站在厨房和客厅里,来回走动,变速走。
蒸好红薯又过去了二十分钟,她把红薯放在保鲜盒里,再带一杯温水装进背包里,换了一身衣服,出门。
她一路急走,一个小时后,她浑身微微出汗,来到了一家舞蹈工坊。
这里不是给初学者用的舞蹈教室,而是给跳舞的人进行学习和练习的地方。她第一次来的时候是掏钱的,一小时30块,一个星期后,就是工坊给她钱了。
这是她换的第三个舞蹈工坊。
她不想要太高的曝光度,她来只是想跳舞。
她去换了背心和紧身裤、运动鞋,头发染成了玫瑰红色,她还简单的化了个妆化妆和染发已经成了她的习惯,改不掉了。
她把头发绑成一个马尾,走进舞场。
场地中已经有许多人在跳了,她开始做热身,很快就有人发现了她。
“是柳苇!”
“苇苇!!!”
一个人喊:“开音响啊!”
工坊的人很熟悉这个每天都来,容貌普通,但跳起舞来火辣的让人流口水的女人了,她甚至不像这里人的习惯起一个好听的名字,就是原名。
仍在场上的人都退回人群中,场面被空出来了。
柳思思走过来的一路已经热过身了,她站到场中央在这里,她不必去谦让任何人!
音乐像爆炸般响起,从四面八方轰炸人的耳膜。
柳思思沉肩拐肘,一个滑步,头顺势向另一边甩了一下,头发划了一个弧线。她的一只手缓慢的从大腿滑到胸口,再游走到嘴唇上,眼睛扫过全场。
全场尖叫。
“苇苇!!!”
“苇苇!!!”
她在这里跳了一个小时才走,走的时候还是走小门,因为前门都是等着堵她的人。
但后门也有人堵。
一个人堵着她说:“我请你去我的舞蹈室跳,一个月给你四万,年终分红,发十五个月工资,怎么样!”
工坊的人出来拦住这个人,推推搡搡的。
她趁机跑了。
慢跑回家,已经九点了。
她这回泡了个澡,出来以后做瑜珈拉伸。
这个房间其实很小,她只能在进门的那一块地方做拉伸。
她的脚边是床,背后是衣架,左手边是厨房,右手边是一个很显眼的书桌。
书桌很大,在这个房间里显得特别挤。
上面放满了书,一摞摞叠得很高,书全都翻过许多遍,书皮翻卷。还有许多许多的卷子,书桌下的纸箱里全是卷子,有的卷子放不进纸箱就随手乱塞,床底下、厕所的马桶边、鞋柜上,等等。
她从来没去碰过那些书和卷子。
因为她看不懂。
她十五岁以前也没怎么好好读过书。老师很照顾她,但她也知道自己的头脑不是太好,她不是个聪明孩子。
在家里就更别想读书了。她在家里一摆出要写作业读书的样子,爸爸妈妈就会嘲笑她,弟弟妹妹们则是会捣乱,把她的书扔进马桶、水池、垃圾箱。
他们觉得看她四处找书很着急的样子很好玩。
他们其实不是故意的。她能明白。他们只是在这个小小的房子里没什么玩的东西,没什么开心的时候,所以生出来的兴趣就很本能。
等她去训练营之后,她就更不需要读书了。训练营的老师都说韩语,但也没什么人来专门教他们韩语,他们住在宿舍里,在地板上铺被子睡觉,起来就要把铺盖卷起来叠好。
宿舍、教室、餐厅和厕所都有铃。每次铃一响,他们就要赶紧出去。铃声告诉他们该起床了,该上课了,该吃饭了,该去练习了。
老师们说的话听不懂,但老师们也不需要跟他们说话。她可以看懂老师的手势:开始跳舞和停下来。
开始和停下。只需要知道这两个手势,就可以上课了。
她在训练营里待了五年,出来以后差点连怎么说话都忘了,她还害怕自己变成了哑巴。
但上台是没关系的,她学会了一套话术,专门为了应付上台表演,贴合她的人设,专门为她设计的。
她从训练营出来的时候就害怕。
她知道训练营教的东西都太简单了,根本不可能支撑她用一辈子。但所有人,所有人都认为她已经学了一身的本领!
可她觉得自己空荡荡的,脑子里什么也没有,她只会跳舞,只会唱歌,别的什么都不会,话术只有一百多句,她以后十年只说这一百多句话就行了吗?
她很清楚韩国明星们最多只火一年两年,她很羡慕他们啊!如果只有一两年,那她那一百多句话术就完全够用了!
可嘉世会只让她活动一两年吗?高浪会只让她干一两年的活吗?
不会的。
早晚,观众们会发现她是个头脑空空的草包,一个除了跳舞唱歌连话都不会说的人。
观众们会嘲笑她。
高浪和嘉世那时也会怪她,他们肯定不会承认是自己的错,是训练营的错,肯定只会怪她!
她做完最后一个动作,缓缓回到最初的姿势。放松了一会儿后,她开始把家里打扫一下,收拾垃圾,把该洗的衣服放进洗衣篮,明天早上开洗衣机洗,晚上开的话楼下会来敲门。
她把那张大书桌给抹得干干净净,把书和卷子都整齐的放好。
打开抽屉,书桌下的三个抽屉中,最左边的放的都是文具,水笔、尺子、记号笔、回形针、小夹子等等,中间的最大的抽屉放的全都是各种资格证。
她每天都会打开这个抽屉看一看,每次她都想,这个人读了这么多书,她一定是个天才。
可惜,她却连一句完整的自我介绍都说不出来。
“大家好,我是柳思思,大家要支持我哟!”
她对着浴室的镜子,半天,努力张开嘴,也没办法开口。
你好,我叫柳思思。
你好,我叫柳苇。
她最后仍是说出了那句最熟练的自我介绍:“大家好,我是柳思思,大家要支持我哟!”然后双手比心,圈在脸侧。
她睡得一点都不安稳,好像总会听到铃声而惊醒。
等她终于从昏沉沉的梦中醒来,原来是手机响了。
手机上的名字显示,这是姐姐的电话。
她的心咚的沉了下去。
她没有接电话。
很快,微信消息弹出长长的几段话。
“招收公务员的考试你有没有去考?”
“你一直不接电话也不打给我,是生我的气了?觉得我唠叨你了?是你之前说想当公务员,我才去找那么多资料给你的,结果你一个都没去考,怎么回事?”
“你的钱够不够花?我给你打了两千,你现在快没钱了吧。”
“给我打个电话,我很担心你,苇苇。”
“要不然我就再也不管你了。”
她忍不住拿起手机,回了一句“对不起”。
对面很快回过来:“不用对不起,你也是个大人了,不想我管,我以后就都不管了。”
过了十分钟,在她洗衣服拖地的时候,又有一个信息过来。
“过年来家吃饭。”
她再也不去那个舞蹈工坊了,但现在她的名声已经传开了,跳舞的人都知道本市多了一个很擅长跳舞的女孩子,身体条件不是顶好,但舞跳得炸极了。
她开始频繁的换健身房和跳舞室,每次都是跳不了几次就被人找过来。
过年,她犹豫了很久,准备了许多礼物,但仍然不敢去这个“姐姐”家过年。
她告诉自己,反正她不知道地址,所以不去也很正常。她问地址的话不是太奇怪了吗?
万一、万一被发现了怎么办?会把她当成什么怪物吗?当成神经病?
但她真的、真的很想见一见那个总是打电话来,总是发消息给她的“姐姐”。
结果,她被“姐姐”堵门了。
她晚上九点回家时看到有一个奇怪的女人一直在门口盯着她看,她躲躲闪闪的开了门,这个女人跟上来,一直跟到她家门口,虎视眈眈的盯着她。
她不敢跟人对视,也不敢说话,就缩着头,也不敢开门,怕她是坏人。
她就那样僵立站着,面对着门,背对着对方。
这个女人:“开门。”
她怒火冲天:“你怎么瘦了这么多!给我开门!还有你染的这是什么头?你几岁?染个这么小姑娘的颜色干什么!你以为你才初中吗!”
她被命令吓得赶紧照办,顺从的打开门,请这个不知名的女人进去。她不敢进,她站在门口。
“进来!”这个女人把她拉进去,让她坐在床上。
那个女人进来以后放下包,四处看。但似乎干净整齐的房间让她的火气小了一点。
“最近看书了吗?”这个女人问,但不等她回答就走进厨房,“你最近吃的什么,怎么瘦得这么多?”
打开冰箱,里面只有球生菜、芹菜、胡萝卜、脱脂牛奶、西红柿、鸡蛋。
这个女人翻出柜子里的大米,蒸起了米饭,做了西红柿炒鸡蛋,炒胡萝卜,炒芹菜,做完喊她去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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