扩建后的崇化寺,成为了若归城外第一古刹,这里的菩萨金身众多,百佛百态,这里从不收取任何香火钱。就算是来寺庙里拜佛的香客,香烛也是寺庙门外有专门派发的。

新一任崇化寺主持接了老主持的衣钵,虽然他很年轻,可对佛法参悟甚详尽,不管论道讲法,还是法事祭祀,他都能做的很好。

众位师兄弟也都相当信服,对于他成为崇化寺的主持没有任何意见。

而这位主持,还将曾经流落去边疆的崇化寺僧人接了回来,他们受过的苦也足够了,这辈子的孽也算还清了。若是能将余生常伴青灯古佛,好好念经修禅,也是能够善终的。

这些被接回来的老僧人里有一个却有些异心,仗着他年事已高,对新主持颇为不服,但也不敢明着说,只是每天对着一些新进寺庙的年轻小沙弥唠唠叨叨,以一副过来人的态度,说的好像头头是道。

“你们师父的师父的师父的师父,也就是我的师父,那才是真正的高僧。说起来你们的师祖其实也不是坏人,我也是你们师祖辈的人了,对他特别了解。”

“那您说说,以前和现在又有何不同呢?”

“以前啊,寺庙里每周都有肉吃。”老和尚说完才发现说错话了,一干小沙弥都惊恐的看着他,他只能干干的呵呵一笑说:“我就是考考你们的定力,你们这是什么表情?”

小沙弥们这才缓了口气,其中有一个很奇怪的问:“既然你说你是我们的师祖,为何师祖不是在后院的禅房清修,要在这里打扫落叶呢?”

老和尚看了不远处的方向一眼,像是故意忽略了小沙弥的话,指着哪里说:“那儿以前有个亭子,你们师祖就喜欢坐在亭子里参悟佛法,他说的可真是有道理啊!”

小沙弥较上了劲问:“说的都是些什么道理?”

老和尚看向小沙弥问:“我有三个问题,你可愿意回答?”

小沙弥点了点头。

“你可知道,我们为什么早上要敲钟?”

小沙弥异口同声的说:“为了提醒大家起床,做晨课!”

老和尚摇摇头说:“不对,因为我们没有养鸡。”

一个小沙弥跳起来哈哈大笑道:“你说错了,我们后院养了不少鸡呢!”

老和尚震惊的看着小沙弥说:“养鸡干什么?杀了吃肉么?”

小沙弥又是一脸嫌弃。

“你还说你是师祖,连这点醒悟都没有,养鸡当然是因为这些鸡没有地方可去。就像很多没有地方去的猫猫狗狗,主持都会将它们养起来,给它们一方净土,让它们度过余生。这才叫普度众生。”

老和尚脸上青一阵红一阵的又问:“那我问你们,我们为什么要念佛?”

小沙弥们又是异口同声的说:“清心,清思,清众生,度你度我度众生。”

老和尚叹了口气说:“明明是为了吵架时不败下风”

小沙弥哈哈大笑,指着老和尚说:“你一定是师父错捡回来的,你才不是正规和尚,我们告诉师父去。”

小沙弥们笑着跑了,老和尚老泪纵横的看着曾经的亭子方向,那里已经被拆成菜地了。

他说的有错么?以前师兄就是这样说的,而且来这里的香客们都愿意相信这些话,现在的人,都怎么了?

寺庙里的钟响了,不是该敲钟的时间,这样的时候响,就是来贵客了。老和尚也打算去凑凑热闹。

果不其然,来了很多士兵,他现在看到士兵就害怕。

当年,那瘟神一样的尹蘅也是带着一大堆士兵冲进来,将所有人都抓走了的。

老和尚向后缩了缩,还是抻着脑袋看着,主持一身直挺,穿着艳红色的袈裟站在山门处,等着贵客到来。

老和尚摇摇头,虽然所有人都说那主持年纪轻轻就是得道高僧,可在他看来,根本就是个不会经营的和尚,不然这么大一个崇化寺,怎么连点香火余钱都没有,真是世风日下。

老和尚想走,但又觉得不看清楚来人实在是心有不甘,也保不准这主持就是个狠角色,寻常百姓不宰,一宰就宰个狠的。

终于,看到了来人,老和尚啊的一声尖叫,直接向后一倒坐在了地上。因为他这一声尖叫,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来,主持和来者也都看到了他。

老和尚浑身抖啊抖,指着主持面前的男子,脸色都给吓白了。

“尹尹蘅!”老和尚转身就要跑。但是腿软的爬都爬不起来了。

尹齐泽望着那人,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反而是主持很有礼貌的道了句阿弥陀佛:“此人乃我寺中老一辈的僧人,许是尹施主同您父亲相貌太过相像,他会怕。”

齐泽微点了点头,也不计较,任由那老和尚浑身抖得筛糠一样的被人抬走了。

曾经的小和尚,如今的主持面容平静的望着齐泽和他身后的纸鸢,她应该已经嫁给他了,因为发髻有了变化,看样子她脸上都是幸福的笑容。

主持微微一笑,年少时心中那份悸动已经再也没有了,无波无浪的,只是觉得他们能在一起真好,能幸福的生活着真好。

“尹公子,尹夫人请。”主持礼貌的前方带路,齐泽拉着纸鸢的手,徐徐跟进。

实际上,纸鸢有了身孕,总是梦到缕缕佛光,想着她一直都没能来寺庙里好好的还个愿,这才有了这次出行的决定。

主持讲了很多佛法,齐泽看过不少佛法的书,也能和他辩上一二,但最终还是败了下来。

“大师聪慧,齐泽自愧不如。”

主持微微一笑,将泡好的茶递给齐泽和纸鸢说:“参悟之事本来也非大人和夫人之所长,大人前些时日写来书信,说夫人要来寺中还愿,还有些事情想问,不知何事?”

齐泽看了纸鸢一眼,浅笑着说:“夫人今日总有佛光入梦,不知道是何征兆。所以想来问问大师,可是要将这孩子送入佛门?”

主持静静的望着纸鸢问:“为何觉得是佛光?”

纸鸢浅笑着摇摇头道:“金色耀眼,总觉得只有佛光才有这样的光华了。”

主持又道了一句阿弥陀佛,无风无浪的望向齐泽道:“多年前第一次见到大人,您身上就缠着一道,如今这大胜,想大人在不久的将来,会有龙袍加身,冠戴顶。”

齐泽震惊的看着主持,他一点儿也不像是在胡说八道。

纸鸢更惊,说起来确实是有这样可能的,如今麒麟衰弱,姐夫的天下也快打的差不多了,但是他本无意江山,他和姐姐的孩子也都还小,特别有想法让一向爱读书的齐泽来做这个皇位。

只是总觉得这并非正统,大师居然会这样说。

“夫人梦中所见金光也并非佛光,乃是真龙天子的征兆,所以您们所扰之事也不会成为困扰,大人和夫人都是良善之人,这天下也乱了这么久了,需要有人让它重新兴盛下去。”

主持说罢从袖中取出一条磨的光滑的佛珠,交给了纸鸢。

佛珠带着微暖,纸鸢眼中含泪的望着主持,他浅淡一笑,又道一句阿弥陀佛。

从主持禅房离开后,纸鸢回到大殿,再一次将佛珠捏紧,也双手合十,虔诚的朝着佛祖又拜了几拜。

齐泽将她扶着缓缓离开,纸鸢最终没有回头,嘴角牵着一抹浅淡的笑容。

其实,那个小和尚的心,她是知道的。

庆幸的是,她没有带着他跌进俗世,他也没有破了她的红尘。

不在彼此的心上,最终能到这样的祝福,已经是最完美的结局。

后记。

崇化寺的老和尚疯了,据说是被吓疯的,也有人说他其实是心有恶念却见到了真龙天子,一时间撑不住那龙气,所以疯了。

再后来,那位被人传为真龙的男子,果然成为了皇帝。

自此,麒麟年号终结。

故事也便自此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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