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淮身形一个踉跄险些没站稳,他看着飞速远去的马车,又看了看周围的环境——宜阳坊,离皇宫还远着呢。

他双手背在身后,边往前走还边嘟囔着:“还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他的里子面子在她面前不也全没了?

·

而此时的东宫,宋晏储刚坐下还没片刻,就见清汝匆匆进来:“殿下。”

宋晏储颔首示意她说。

清汝立在她身侧,恭声回道:“坤宁宫那边来消息,皇后娘娘让您过去一趟。”

宋晏储抬抬眼皮子:“可有说是什么事?”

清汝顿了顿,迟疑道:“说是……费家大老爷此刻正在坤宁宫。”

宋晏储“啧”了一声,起身道:“费家又闹出什么事儿了?”

“天凉了,殿下加件衣裳。”清汝摇摇头,给她披上一件披风,边道:“这奴婢也不知道,只依稀听见有人说什么费家夫人。”

宋晏储脚步一顿,当即就想起那日在宴会上费青渟提起费家夫人时,说她最近身体不太好。

“走吧,过去看看。”宋晏储起身向宫外走去,清汝连忙安排轿辇跟上。

东宫离坤宁宫不近也不远,宋晏储坐在轿辇上,开始思索今天得到的消息。

昨儿夜里她让陈玉去查当年皇后生产一事,得知当皇后生产的接生嬷嬷并不是宫里的人,而是费家从宫外寻来的。更巧的是,这位嬷嬷在接生完之后就借口年老离开京城,再无人见过她。

宋晏储敏感的察觉到不对,让人接着往下查,京城里竟是找不出这个嬷嬷任何的亲朋。宋晏储便知道这件事不简单——宫里的御医嬷嬷都是最出色的,费家又何苦从宫外找一个接生婆?便是为了以防后宫妃子对皇后动手脚也说不过去,毕竟当时皇帝登基八载有余,膝下没有一个子嗣。皇后所出既是嫡又是长,那些妃子都是大家出身,脑子多多少少还是有些的,就算她们没有,她们娘家也该是有的,不可能做这种愚蠢的事。

那么这么一来,费家从宫外找接生婆的事就值得深思了。而按照那个老妇人说的话,那栋宅子早早就开始建造,也就是说在皇后有了身孕之后费家就打了从宫外找接生婆的主意。而在皇后生产之后,接生婆离京,在那宅子里住了不到两个晚上却又匆匆离开,难保不是费家派人去灭口。

所以,皇后生产的时候,费家究竟动了什么手脚?皇后……又知不知道?

轿辇穿过重重金砖比瓦,在坤宁宫外停下。宋晏储进入大殿,就见皇后高坐上首,正同一旁的国舅费钊说着话。

“母后。”宋晏储微微行了一礼,皇后忙笑着让她坐下,仿佛之前母女之间的龃龉都是假的似的。

宋晏储落座,玉柳送上些茶点。她微微抿了一口,抬眸就见舅舅费钊也是对她拱了拱手:“殿下。”

宋晏储放下茶盏,出色的面孔上浮现些许笑意,她道:“此时是在坤宁宫,也没什么外人,舅舅何必如此多礼?”

费钊闻言心里放松了许多,他朗声笑道:“时隔两载未见,殿下身子可好些了?”

宋晏储桃花眼微微弯了弯,一派亲和的模样:“劳舅舅挂心,老毛病罢了。”

费钊立刻关忧道:“殿下可要注意身体!内子在家中时常惦记殿下,怕您在江南吃不饱穿不暖,身边下人伺候的不用心,比不得在京城舒坦。臣看啊她就是闲的,殿下一国储君,何人敢不敬?”他哈哈笑着,语气带着无奈与责怪,面上却是丝毫不显,反而十分认真地关注着宋晏储的神情。

宋晏储轻轻笑了笑,不赞同道:“舅舅这话孤就不爱听了,舅母待孤有如亲子,素来疼爱有加。孤身处江南让舅母挂心本就不对,哪能怪到舅母身上?”

“是了是了。”费钊听她这话才算是放下了心,呵呵笑着试探道:“内子一直惦记着殿下,可惜这些时日染了风寒不好进宫。”

上首的皇后见状也是出言附和道:“你舅母素来疼爱你,你在江南这两年她也时常进宫陪伴本宫,晏儿若是无事,不妨去看看你舅母。”

费钊连忙摆手推辞:“不可不可,殿下身子虚弱,万一过了病气给殿下,内子怕是要愧疚至极了!”

“嫂嫂本就是长辈,让晏儿去探望一番又有何不可?兄长莫要推辞!”皇后强硬道。

宋晏储看着他们二人在那做戏,心中却是在想这么明显的破绽她之前为何没能看出来?太子与母家亲厚是一回事,但大多是同母家男性长辈亲厚,像是她这般,与舅母关系这般好的,又有何人?

舅舅一口一个舅母关心她,视她若亲子,却未曾想过这是大不敬——费家在怎么样也是臣,哪来的脸说把太子这个半君当成亲子的?

宋晏储自小在这种环境中长大没觉得有什么,但奇怪的是皇后对此从未曾有过异议,一副默认的状态。

——究竟是皇后同娘家关系真的这般好,还是他们说的本就是事实?

“晏儿?”皇后皱皱眉,柔声唤道。

宋晏储回过神,微微一笑:“母后说得极是。”她看向费钊,颇为内疚道:“孤回京以来日夜忙碌,未曾前去费家拜访,倒还累得长辈挂心。舅舅放心,明日一早孤便去费家拜访舅母。”

费钊忙道:“那便有劳殿下了。”

“舅舅客气。”

二人又寒暄一通,皇后想留她在坤宁宫用膳,宋晏储借口乏了婉言拒绝。

离开坤宁宫之后,宋晏储才轻嗤一声,精致的眉宇间满是讽意。

费家前些日子在朝会上被父皇好一通训斥,生怕自己失了圣心,巴巴地进了宫来找皇后,求着她去费家走一遭。就连自己费青渟前些日子被她下入大理寺都能就此作罢,把这件事当做没发生过的一般。

啧。

入夜,宋晏储喝了药之后沉沉睡去,清汝轻手轻脚把屋子里的烛火熄了,又去安排明日出宫的车驾。

翌日,天朗气清,阳光明媚,倒是难得的一个好天。

宋晏储乘着马车早早出宫,至费家时就见费鄂已在大门外候着,费青渟随在他身侧,恭敬搀扶着。

费鄂见着宋晏储的马车眼前瞬间一亮,连忙上前迎了上去,眸间湿润,万分情切:“殿下!”

大庭广众之下,费鄂这副模样是做给谁看的已是不必多说。

宋晏储笑得温和,搀扶着费鄂,责怪道:“都是一家人,外祖这是作甚?”

费鄂老泪纵横,还拿袖子擦了擦眼泪,一副喜极而泣的做派:“两年未见殿下,臣心中欢喜,一时失态,还望殿下见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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