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祁子臻轻吐一口气,将祁子善给他披上的狐裘解下来,漫步走到书案前。
被他留在小轿上的石琴已经由轿夫搬回来,静静躺在书案上。
烧着火盆的室内暖融融一片,石琴的琴盒依旧冷冰冰,如同终年不化的冰雪。
祁子臻一手掀开琴盒,缓缓抚过每一个琴键。
干涸血迹擦着冰凉石键,泛起细细密密的疼,在这暖室里尤其明显。
他轻皱眉,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指尖,最后还是什么都没管,合上琴盒,到书架前随手抽了一本乐谱翻阅。
小小的屋子内只余下火盆噼里啪啦的烧火声和不时地翻书声。
满室静谧。
*
次日临近卯初时分,祁子臻房中一夜未熄的烛火摇摇晃晃散尽最后一点光亮,整个房间顷刻被漆黑笼罩。
本就睡得不安稳的祁子臻在烛火熄灭那一刻蓦地睁眼,乌黑眸子与夜色几乎融为一体,茫然间透着几分冷色。
他很快就彻底恢复清醒,敛去不该有的脆弱神情,起身坐在床沿,看向窗前洒进来的皎洁月光。
如白霜般,浸着大雪之后的森冷。
屋内烤火暖盆还不时“刺啦”响一声,如同将连不连的残损丝线,断断续续。
寒意顺着窗隙渗入房间,祁子臻随手披上一件外衫,起身点燃新的烛灯。忽明忽暗之际,狭小房间被重新点亮,幽幽晃着冰冷暖光。
他转身越过帘子,走出内室便见到桌面上一盆尚且温热的水。
这十几日来祁子臻起身都很早,小厮便固定在寅正时打好热水,放在外室供他晨起盥洗。
祁子臻简单梳洗一番,又翻找出一件薄绒披风随意披上。
暖光晃在墨色披风上,勾勒出衣摆处的细银祥云花纹。隐约还可窥见一处银灰色暗纹,暗纹由一簇栩栩如生的昙花舒展而成,朦胧间能看出一个“卫”字。
这件披风是原身束发时收到的生辰礼物,送礼者代表的是卫家人——也就是原身生母的娘家。
卫氏祖上是凌朝的开国功臣,地位显赫。但如今已淡出朝政,大隐于市。
原身生母卫轻灵是卫氏唯一的嫡女,嫁入丞相府前也是京城中有名的才女,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以至于后来她成亲之事还轰动一时,不少人推测卫氏此举是意欲重出江湖。
不过如今的结果反而更令人唏嘘。
一代才女最终错嫁,在孩子年仅五岁时孤苦病逝,留下的唯一子嗣更是备受冷淡。
祁子臻呼出一口冷气,拢了拢披风。
在穿越过来后祁子臻继承了原身零星的记忆,其中一段就是五岁那年,原身拉着卫轻灵的手,看着卫轻灵虚弱而无力的笑容。
那样温柔洒脱的笑……就和现世他妈妈临死前的一样。
仿佛她们即将面临的都不是死亡,而是另一段别样的开始。
祁子臻垂眸将披风系好,拿起灯笼准备出门。
门外大雪早已停歇,落了厚厚一层积雪,晕着几抹灯笼里的朦胧暖黄,依旧白得晃眼。
祁子臻这次只想出门随便走走,没有通知任何人,转身要将房门关上时,不经意瞥见角落里蜷缩着的雪白身影
是祁子善。
也许是冷风止不住渗入狐裘,祁子善几乎把自己团成一团,甚至分不清他身上的素白是狐裘本身的颜色,还是后来飘落的雪花。
他这位弟弟竟是在他门前待了一夜。
祁子臻驻足原地,看了那团身影片刻,最终还是转身回房,将房中火盆重新燃上端出来,放在祁子善身侧。
和祁子善不同,他的那位继母把对他的讨厌实打实摆在脸上,万一让她的宝贝儿子在他这里冻坏了,估计他要好一阵不得安宁。
他不喜欢在研究乐谱时听到过多杂音。
放完火盆,祁子臻也不管它具体有没有用处,提着灯笼转身出门。
初至卯时,夜幕尚未褪下,寥寥晨星挂在无边无际的漆黑当中,闪烁起无力而微弱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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