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儿呢。
在暗梯之下。
在被黑暗浸透的深处。
极具指向性的笑声消失在长梯之下,许可感觉声源距离自己只有半层之遥。
有什么人,就站在那里,诱惑着他,等待着他,期待他伸出脚去,走进这片未知的漆黑的泥沼。
陡峭的角度急转,锈铁吱呀。
许可向下而行。
光源抖动,黑暗也随之闪躲,像是活物。
四周墙体逼仄,挤压嗫噬着被照亮的空间。
狭窄的楼道更像是巢穴甬道,脆而碳化的墙面细细剥落,裸露出深黑墙壁后凹凸不平的红砖。
仅容得下一人通过的宽度中,许可移动地十分勉强。
灰白的墙粉在光圈之中打旋,像焚烬成灰的纸钱。
许可皱起眉,他从这污浊的空气中,嗅到了熟悉的气味。
焚烧的气味。
他见过。
腾腾火舌舔舐过晶莹透亮的汽油,从一豆光亮燃成一道火光,静静地,没人尖叫。黑黝黝一排蜂窝煤着了,灰白色浓烟呛起时,砰的一声,而后是橡胶电缆和煤气罐,烧着后很臭,再然后才有手脚被烧焦的味道。
许可想起来了,一模一样,只不过那是在梦中。
是心理作用么,那气味愈发明显了。
墙面上翘起的一角,像是曾经张贴过什么标识,而今已经彻底损毁,被许可伸出手一碰,就碎成细小的粉末。
这里一场大火后的残墟。四周黑灰着的,不堪一碰的,是高温吞噬后炭化的灰烬,只有金属尚存。
在酷暑的深夜,空气凉得有些彻骨。
静。
许可走下了一层,那蛰伏着的声源移动,许可能够听的完全清晰。
很轻,相比于正常人而言。也很低,如伏地爬行一般,又钻进了更深之处。
会是什么?
生着人脸的肉球,还是说,一颗头?
许可无声地笑了。
此时,他开始有些佩服对方刻意营造的氛围,如果对方能知道自己有这样的猜测,是否足够满意?
铁梯摇晃,烈火吞没之处,蛛网都难能一见。
无尽地回旋,他旋转于这个阶梯之上。它如同一个向下钻入的螺丝钉,螺纹倾斜而弯绕,不深的距离,却长长地绕着巨大的圆形。
他走到了尽头。
最后一级阶梯踏下,手机电筒照亮一小方天地。
这是一个没有出口的断头路,楼梯的最下方只是一处半米见方的区域,十分普遍的,像是老式筒子楼中用于堆放杂物的区域,如今堆积的只有致死量的灰尘。
这里被大火毁坏的程度不太高,墙面有些部位还保持着灰色或者白色。
许可早预知他什么也不会看到。
很显然,笑声把他引诱到这里,目的绝不是想痛下杀手,因为毫无必要,如果想要的是死人,那么对方早就可以动手。
但这不代表着不会发生一场恶战。或是一场交易。
电筒光圈上移。
许可猛得一震。
正对他的那面墙壁之上,深红色血迹斑斑点点,弧度短而锐利地溅开,如同在死白墙面上一朵怒绽着的花。
凝干的血,让他瞳孔骤缩。
血迹很新,还很新鲜。
而墙面之下,厚厚的灰尘中央,一块区域干净凌乱。
那是一个人的形状,一个趴着的人。
但没有尸体。
许可错愕。
难道,这里是凶杀现场?
极短的瞬间,无数的想法涌入他的大脑,他的呼吸还未来得及因为发现现场的兴奋而舒畅,就已然转变为高度警戒的短促。
如果这里真的是凶杀现场,那么,从一开始,他全都算错了。
凶手引自己过来的目的不在于诓骗,也不是交换。而是让自己目睹这血淋淋的现场,双手奉上自己期盼想要的结果。
世界上没有不需要代价的答案,和无需牺牲的真相。
“在这儿呢。”
果然。
凄厉的笑声再度响起,像是太过餍足,它咯咯咯笑得无法停息,歇斯底里地,用尽全身力气地笑,要将心肺、脑浆都从嘴中笑出来了,咯咯咯咯咯,风箱一般从喉管中漏出的笑声,沙哑刺耳,抠抓墙壁那样折磨又痛苦的声音。
它在许可的头顶,在那扇门外。
“在这儿呢。在这儿呢。”
嘲讽,挑衅,任何情绪都无法描述,那只是能是一种癫狂地笑,摧毁人全部心志的、疯子的叫嚣。
许可大脑一片空白。
汗湿透了他的袖口。
他甚至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它能回到楼梯之上,狭窄的楼道两侧,绝无擦肩而过的可能。
他被戏弄了,彻彻底底。
许可脖颈上的青筋浮动,太阳穴突突跳动,两侧虎牙已然咬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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