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不愿节外生枝,倘若慕袨不那样纠缠不休的话,这事儿相互骂骂咧咧也就过去了。
五皇子生母是梅嫔,出身不算高,但母家举足轻重。
前有母凭子贵,后有二品朝臣撑腰。
母子俩一贯自傲,暗地里做着把持后宫、继承大统的春秋白日梦。
有道是上梁不正下梁歪,做娘亲的如此,做儿子的必定有样学样。
见蔺衡不肯轻易跪伏,便让宫人强拖着他往地上按,一口一个‘下贱胚子,只配为奴’。
双拳难敌四手,就算蔺衡再怎么顽力反抗,终究还是落在下风。
宫人们为了在五皇子面前卖力气,下手极黑,或踢或锤,几乎处处往他要害上使劲。
慕袨在马上居高临下睨他。
‘学三声狗叫,本皇子就放过你,如何?’
蔺衡不语。
倒不是他不想开口啐回去,着实是腹部和膝弯疼痛难忍,让他完全发不出声响。
好半晌稍稍喘过气,他脑子里第一个念头蹦出来的竟是莫名奇妙的四个字。
太子近侍。
‘我是太子殿下的近侍,五皇子,若是殿下知晓你这般欺负他身边的人,怕是不会很高兴罢?’
慕袨露出似笑非笑的诡谲神情。
‘你这是在提醒本皇子,打狗还要看主人咯?”
究竟提慕裎起没起到作用蔺衡不清楚。
不过从慕袨只口出恶言,但不再指使宫人动手来看,多少还是有点威慑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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蔺衡被宫人伤的不轻。
以至于在太子殿下偶然想起自己还有个贴身侍从,并唤到跟前将清理书卷的任务交给他的时候,见到的是人踉踉跄跄得扶着墙才能勉强站稳。
‘你们南憧皇子,怎么柔弱得像个姑娘家?’
许是慕裎不够细心,未察觉到蔺衡身上沾染的尘土。
又或许是他压根没有过多注意这个尚还陌生的贴身近侍。
总之交代完相关事宜,太子殿下便一头冲进琴音坊,直待到翌日日上三竿。
慕裎走后蔺衡的确是想好好完成他吩咐的事情。
偏偏稍微一动,身上的骨头架子就好像要断裂一般。脑子里天旋地转,手往案架上抓了好几把什么也没抓到。
无奈之下,他只好先席地坐下歇息片刻。思量着顶多耽搁一炷香的功夫,横竖案架不太大,书卷整理起来很快。
然而他低估了伤势的严重性,一旦进入昏睡就发起了高热。身上烫的很,人却下意识往有热源的地方靠。
离他最近的是两柄落地烛油灯盏,琉璃质地,通透明亮。
事后具慕裎统计。
蔺衡一共是烧毁了他绝版珍藏二十五本,金箔拓贴十八份,名家字画九副,以及国君亲手书写的一篇《治国论》。
太子殿下对这次事故发生的反应如下。
‘就因为随口说了句你像个姑娘家,至于这样报复本太子?这案架上烧毁的书卷,随便哪一本都比你值钱,你赔?拿什么赔,你的命吗?’
后半句本是他无心说出来的。
当真是恼到上头,也没察觉是不是戳到人痛处。
要是换成如今的蔺衡,一定会在愧疚之余为自己辩解几句,或是认完怂私下再去寻更好的给太子殿下补上。
可惜对于一个刚满十五岁,地位卑微的质子来说,以上这些都不在他所选择的范围内。
慕裎怨责累了,索性一个人坐在床榻上生闷气,全然忘记气头上给默不作声的罪魁祸首下过什么旨令。
而最后留在蔺衡记忆里的,是云尽殿外坚实的地砖,和双膝难熬的痛楚。
掐头去尾四个时辰,他拖着满身的伤,跪了整整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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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室里熏着慕裎一直用的水沉香,夹裹了白松和野菊,因此闻上去余味有一丝丝清苦。
即使周遭没有旁余,间隔不足两寸距离久抱不放,始终很容易让人浮想联翩。
蔺衡调整好情绪,在太子殿下背上轻拍了拍。“我从未想过不理你,我只是,不知道应该怎样面对你。”
慕裎哼笑:“这个理由听上去似乎勉强能接受,那冷宫的事,本太子看在令牌的份上就暂且饶你一回罢。”
国君大人神色无奈。“好了,出来太久难免惹人生疑,我送你回去?改日得空再来看你。”
太子殿下将要开口,做皇帝的那个抢先补充说明。
“知道了,我会着侍从重新替换池清宫门锁,避开你沐浴的时辰,从正门进来的。”
慕裎被他正儿八经的语气惹得失笑。
“那你记着,不要太过为难自己。我想要的是有喜怒哀乐的贴身近侍,不是百毒不侵的南憧国君。”
“好。”蔺衡点头。
“我答应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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