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头从枯井处离开,没有急着回去。

他沿着后山中那条蜿蜒曲折的褐色小道,一直走到了后山更深出。

来到了一处乱葬岗。

这里是一处低凹的山体平层,横七竖八堆满了很多个坟墓。

坟墓上没刻碑,没署名,只是简简单单的堆起了无数个小土包,紧紧挨在一起,在月光下沉静固守,有些凄凉悲壮。

老头蹲下身来,双目昏沉中已经有泪光涌动。

他在坟前沉默了很长时间,最后轻轻靠在了其中一座坟墓边上,不曾言语,悲伤已难自抑。

像是承受着生命中难以承受之痛。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夜色渐深,漆黑的夜空遮天蔽日般席卷而来。

逐渐隐没了风声。

笼罩了这个老头的身影。

还有这片坟墓的荒凉。

翌日清晨。

老头在朝阳初升时醒来,他将身前衣衫铺平,情绪收好,对着那片坟墓躬身拜下,很久才起身。

然后便转身,迈步,往后山外走去。

……

与此同时,小刀镇那条通往外界的青石街道边,正上演着一场告别与挽留的拉锯战。

“我说唐青小哥,这时辰尚早,天才刚亮你怎么就要走?说了等缪神医回来我们就一定会放你离开,你怎么就这么心急呢?”

农弘拽着唐青的胳膊不撒手,以扎马步的姿势稳住重心,嘴里苦口婆心劝说着:“罗清还没醒来跟你道谢,这舞丫头对你又是芳心暗许,你这要是一走,可不是伤了许多人的心吗?”

站在一边的秦舞听到这些话,又是羞恼又是心急,俏脸微红,忍不住低下头不敢看唐青。

心里却也是希望农弘真的能把唐青留下来。

唐青则哭笑不得。

看着有些无赖般的农弘,他真后悔自己为什么不趁着夜色出发,非要等到天亮时再来告个别。

他又怕伤着农弘,不敢动用体内的先天之力挣脱,一时间场面有些焦灼。

实在没辙,唐青只能苦笑道:“实在是着急赶路,没有更多的时间在镇子里逗留。日后若有机会,我一定会回来的。”

农弘嘿嘿笑道:“也不在乎这一天两天的,你若真铁了心要今天走,就把小舞带上,这丫头的心思我最清楚,你要是走了呀,她可真就茶不思饭不想了。”

听到这些话,秦舞忍不住转过身去,双手不断在裙摆前交叉,一颗心已是害羞到了极点。

唐青凝神肃容,刚准备解释清楚,不远处的巷弄拐角忽然走出来一队手持大刀的精壮汉子。

领头的正是秦汉。

“农弘,回去准备家伙,我们得去后山走一趟了,缪神医去了四天至今未归,我担心他遇到什么麻烦事了。”

秦汉背着一把阔刀,神色凝重,他走到唐青身前,继续说道:“唐公子不如和我们一起去,你的本事大,去了后山我们也好有个倚仗。”

唐青点点头,说道:“那位缪神医对我有救命之恩,我理当跟过去。”

农弘皱起眉头,问道:“镇里的几位叔伯怎么说的?后山禁地,不是说闯就闯的。”

秦汉挑挑眉刚准备说话,一个带着几分倦意的苍老声音在众人身后响起:“农弘这小子说的没错,后山既然是禁地,哪里能乱闯?秦汉啊,可不能为了我一个人坏了祖上传下来的规矩。”

清风下,斜阳中,后山老头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这条长街上,面色淡然,带着几分迟暮气息。

秦汉狂喜,大声道:“缪神医,你……”

话在口中,老头却很快伸出一只手打断他,凝声道:“这四天我都在后山采药,只是稍微有些迷路,忘了那株血琵琶长在哪了,所以耽搁了些时日。”

他的视线穿过长街当头的几丈距离,很快转到了唐青身上,随后便继续说道:“伤势如何?”

唐青有些意外,说道:“已无大碍,多谢缪神医相救。”

老头笑笑,忽然来了一句:“伤可以救治,那命呢?”

话刚落下,唐青皱起眉头,他盯着前方有些神秘的老头,下意识握紧了腰侧的那把短剑,沉声道:“请前辈指教。”

“指教不敢当,但有些话,确实需要说给你听。”

老头摆摆手,说道:“或许,我还需要你给我一个指教。”

不等唐青回话,老头忽然望向秦汉,指着唐青继续说道:“他要陪我去后山继续寻找那株血琵琶,你们先回去,最多一日我便能回来。”

农弘忍不住开口:“缪神医,不是说后山禁地不能乱闯吗?”

老头说道:“禁地禁的是咱小刀镇的自家人,外人不受约束。有我应允着,无妨。”

说完这句话他便转身,往来时的路而去。

唐青怔怔神,双目平视,和秦汉等人告罪一声,便紧紧跟了上去。

留下长街上的众人面面相觑。

风起时,老头步调沉稳,踩风而动,一举一动沉重缓慢,像是负重而行。

他的影子在身后摇曳,被晃动的衣摆遮盖,看不真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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