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武则盯着唐青看了很长时间,想要从他的脸上看出点秘密来。

它总觉得周例外这一次来江底深处见唐青一面,一定是有所图谋。

而在他们对话的关头,周例外以无尽笔力遮蔽了此处空间,将玄武的神念隔绝在外,似乎并不想让它听到对话的内容,这样一个异常的举动更加确定了玄武心中的想法。

只是既然周例外不愿透露,唐青此时又装模做样不愿搭理自己,玄武一时间便也没有什么太好的办法。

只能在短暂的观望之后,选择退下。

它那巨大的身躯在暗流之间轻轻晃动了一瞬,龟蛇二体的瞳孔之间寒芒毕露,最终深深凝望了唐青一眼之后,便彻底的消失于江底暗流之间。

玄武虽已离去,但是此前被它吞入腹中的半江水元力却是留了下来,在唐青周围不停的环绕,似是镇守,又像是监督。

唐青则依然静静的悬浮于水势之间,表情淡然,脸色平静,对于四周无处不在的水元力视而不见。

他的右手自从握住了腰间的那把短剑之后,便再也没有松开。

封印其间的第三道南山丘陵的剑气似一片无边无际的天幕一般,在短剑内的无垠空间中静卧不动,只等自己那位新主人突破至四境镇魂,然后剑气便要穿梭而出,在这个世界上绽放出它所有的光芒。

那一抹隐入血脉之中的金光再次悬浮于体表之间,化作盔甲将所有水元力隔绝在外。

无声守候。

早已与唐青的每一寸筋脉骨骼,甚至是神识融为一体的龙龟之力也在这时缓缓复苏,一点点滋润壮大着他的气息和力量。

可能连他自己都没有注意到,遮在自己三境守心境处的那一团迷雾,已经在不知不觉中缓缓散去。

虽未至四境镇魂,但想来也不远了。

所以那把短剑中的剑气在经历了漫长时间的沉静之后,终于是在某个未知的时间点上,惊起了一瞬,然后朝着这条大江发出了一声兴奋的剑鸣声。

剑鸣声不大,但是其间所拥有的力量和神韵,却顺着江水之势传出去很远。

无比骄傲,无比锋利。

这条大江之中修为稍弱的生灵并不能感觉到那道剑鸣声中所持有的可怕力量,但是那些修为强的,在听到那道剑鸣声后,识海中竟然同时出现了一丝战栗和惊慌。

尤其是早已隐没于暗流深处的神兽玄武,除了水神以外,它便是这条大江的主宰者。

所以剑鸣声刚刚响起时,它便首当其冲,被剑鸣声中显露而出的锋利气息给吓到。

那是一种来自灵魂深处的威慑。

即便是面对自家主人水神时,它也从没有过这样的感受。

好在剑鸣声只响起了一瞬,便很快消散于无边无际的水势之间。

只是玄武却仍有畏惧,因为它完全不知道那道剑鸣声究竟起于何处。

它巨大的身躯在暗流阴影之间沉沉呼吸,惊惧难消。

沉静了片刻后,它刚想利用水元力去仔细探寻,却忽然感觉到自己的背后出现了一种刺痛感。

龟蛇同时转过了头,看向了刺痛来袭的地方。

发现那原本坚不可摧的龟壳之上,不知何时竟然出现了一道剑痕。

剑痕不深,只恰恰入龟壳半尺,连深部的皮肉都未曾触碰到。

但是玄武的瞳孔深处却涌现出一股不可思议的神色。

因为它很清楚自己背后的龟壳有多坚硬。

虽不敢说能够抗住世间所有的重压,但是至少,在这江心水底,有着无尽水元力的加持,龟壳能挡下人神以下所有的攻击力。

当初唐国数位五境麒麟军的联手剑意,也只能在它的龟壳上留下一道浅白色的划痕,并不能对它造成半点实质性的伤害,便足以证明龟壳的恐怖坚硬度。

而就算是人神出手,也不会仅凭一招半式就能攻破龟壳的防御度。

水神降伏玄武的那一天曾发出感慨:

世间最坚硬的东西有两种,一种是修行之人毕生所坚守的修行理念,另一种,便是玄武背上的龟壳。

也就是从那一天开始,玄武神兽便得到了一个最强防御的称号。

连天地神院的那块玄武榜证道碑石,都是由从玄武身上取下的硬壳雕刻而成,也只有它的壳,才能承受住那些证道修士的无数劲气力道,以及数年的风雨摧残。

而据说为了取下那块龟壳,七位人神全部出了手。

耗费了半天的功夫,才在不真正伤害到玄武的基础上,将那块龟壳给取下。

而为了将龟壳打造成玄武榜证道碑石,天地神院更是派出了无数能工巧匠,加上数百名五境合道的高手,历时数日才将其完成。

当玄武榜高高悬于天地神院那块平地之间的那一刻,七位人神大人终于松了一口气,其他人也终于放下了心神,有一种深深的满足感。

而玄武自己也在那一天被请到了玄武榜所在的平地之间,傲然望着由自己的龟壳打造而成的玄武榜,感受着神院众人眼中的仰慕和崇拜,突然有了种意气风发的感觉。

神兽玄武的名号自此就变得越来越响,很多人将其和无坚不摧这个词彻底联系在了一起。

它自己对于自身龟壳的绝对防御力也是多出了很多信心。

可是此时,当它看到自己龟壳上的半尺剑痕,感受到那股陌生的刺痛感时,之前所持有的信心在瞬间动摇起来。

它没想到,在这江水主场间,竟然还有人能伤到自己。

而之前那阵突如其来的剑吟声中的力量明显是被压抑了大半,如此便已然可以轻易劈开自己的龟壳。

若是将那股力量完全释放出来,那岂不是能直接将自己劈成两半?

心念至此,玄武心中的惊惧感愈发强烈。

它觉得自己必须要找到剑吟声的源头,要不然在这江水之间的暗影中始终悬着不把看不见的剑,让它很没有安全感。

于是刹那关头,玄武将所有心绪强行压下,巨大的身影随着四周的水元力朝着无尽的江水之间呼啸而去。

神识似大网般铺开,一点点往前延伸。

准备进行地毯式的搜查。

而此时,那把短剑依然静静的悬挂于唐青的腰间。

安安静静,不惊不扰。

全然不知道自己已经让江水之间的那头神兽玄武着了魔。

唐青亦毫无所觉。

继续无声修行。

心绪沉静的不像是一个可能随时都会被处决的阶下囚,倒更像是这地方的主人。

有种莫名的反差感。

而与此同时,周例外已经裹挟着半神之力回到了江面之上。

此时江面无风,水势平静,一眼而去,大江仍旧壮阔无边,只是却少了许多肃杀之意。

黑夜依旧弥漫于天地之间,将这条大江完全笼罩住。

幽暗的江水静静的流淌,似比往日里要更加深远浩瀚。

周例外右手提着那支长笔,身姿挺拔,一言不发静立于江面之上。

神情凝重,眼神刻板严肃,像是藏着许多心事。

他沉默了片刻后,将置于腰间的那本厚簿拿了出来,重新端回在左手之上,淡淡光晕自厚簿纸张之间弥散而出,挥洒入江水之间,映照出自己在江水之间的倒影,以及,不远处的另一道身影。

那道身影穿着一件比夜色更沉的黑色紧身武士服,眼神清冷,神情冷漠。

双臂环抱,气息冷厉,带着几分孤独和落寞感,悬浮于平静水面上。

正是那位心绪复杂的暗夜六号。

沉默关头,,周例外忽然抬起头来,望向了前方的暗夜六号,然后问道:“你是一直都没走想,还是刚刚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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