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白玉京,五楼十二城。

景朝都城便称白玉京,在天下人口中,那里就如天上宫阙,叫人神往。

因此这回随萧西棠前去京都,简宁心中的好奇却是远胜过对未知的恐惧。

左右她已经在永宁侯府的契书上签了姓名,既然逃是不能逃的,不如多想想去白玉京的好处。

这几日商宁没再见过曲锦瑟,只听说萧西棠待她以上宾之礼,吃穿用度无一不精,还将自己贴身侍奉的侍女派去她身边。南阳官驿之中便暗暗流传,永宁侯这是瞧上了这曲家女,要将她带回白玉京纳为妾室。

曲锦瑟的父亲也因为这般缘故,被南阳郡守传唤,短短几日内便连升三级。

“这可真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她那父亲,昨日平白升了官,以后靠着永宁侯,必定是前途无忧了!”

“可不是嘛,没想到堂堂永宁侯也逃不过美色所惑,怪不得人都说英雄难过美人关呢。”

“你女儿若能生得这样一张绝色容颜,说不定也能得侯爷青睐——”

洒扫的小吏凑在一处悄悄议论,时不时传出一阵怪笑,却不知道上方,商宁倚在围栏边,将他们的话听得清清楚楚。

她托着腮,心中暗暗摇头,并不认同这些人的想法。

萧西棠,可不像他们口中说的那样,是个会被美色迷惑的人。

商宁想着他那日反常的举动,永宁侯萧西棠应该,也不像是会做出拿人做替身的人。她直觉,萧西棠对曲锦瑟的种种殊遇,都是为了更深沉的谋算。

有句老话说得好,欲先取之,必先与之。

萧西棠一定有所图谋,只是商宁一时实在想不通萧西棠目的何在。

摇摇头,她叹了口气,算了算了,她都自身难保了,还操这份心干嘛。

远处一阵嘈杂,商宁循声看去,是今日曲锦瑟出行的车驾归来了。

只见数名侍女侍奉在车驾左右,敛眉低目,行止有度。

车驾停下,侍女扶着曲锦瑟缓步走下,她一身锦衣华服,发间簪了一支缠金紫宝簪,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与她容颜交相辉映,让人忍不住看呆了眼。

这几日曲锦瑟常带人在城中搜罗各色特产,毕竟她去了白玉京之后就不一定能再回来,届时这些东西或可一缓思乡之情。

她好像不太高兴?商宁远远瞧着曲锦瑟紧紧下抿的唇角,心中暗暗想道。

也对,她马上就要离开自己父母,跟着那个阴晴不定的永宁侯去白玉京,前路未卜,怎么能开心。

“在看什么?”

耳边突然响起这句话,商宁浑身一僵。

她转过头,胡叔正含笑看着她。

是他啊,商宁蓦地松了口气。

胡叔见她神情,不由轻笑一声。他顺着商宁方才看去的方向投去目光,正好瞧见曲锦瑟被侍女簇拥着走入驿站,胡叔忽然开口问道:“你羡慕吗?”

啊?商宁高高挑起眉。

另一边,回到卧房的曲锦瑟不耐烦地抬手挥退左右侍女:“你们都出去!”

侍女们对视一眼,未曾言语,躬身向她一礼,依言退了出去,脚步轻得几乎听不见。她们都是永宁侯府出身的奴婢,绝不会多嘴逾越一分。

待她们尽数退出门外,看房门合上,曲锦瑟才坐在铜镜前。

她直视着镜中少女微微泛红的双眼,方才在那些陌生的侯府侍女面前强撑出的平静尽数崩塌。

曲锦瑟咬着唇,拿起象牙梳,重重顺着长发梳下。

今日,曲锦瑟去见程修了。这次见面,她本是打算说服他随自己一起去白玉京。

程修与曲锦瑟青梅竹马,入镜湖派后相互扶持,到如今还没有分离过。此番前去白玉京,曲锦瑟心中甚是惴惴,若是程修能陪她一起去,那当然是再好不过。

这世上对她最好的人,除了父母,就只有程修了。

曲锦瑟以为他不会拒绝自己,他没有拒绝自己的理由才是。留在镜湖派,他就只能是个默默无闻的外门弟子,但去了白玉京,有永宁侯为倚仗,道途必定能更进一步。

‘瑟瑟,你太天真了!’程修按着她的肩膀,痛心疾首道,“永宁侯为什么会无缘无故对你好?必然是有所图谋,白玉京权贵无数,你我便如蝼蚁,去那里未必是好事啊!”

‘我知道,是因为我生得像永宁侯的故人,他才对我好的……’

‘瑟瑟,你怎么能信这样的话,这或许只是他贪图你颜色的借口罢了!用这样的借口将你骗去白玉京,真到了那里,便只能任他为所欲为了!你难道想做他的妾室么?’

‘更何况,便是真的有什么生得相像的故人,瑟瑟,那也和你没有关系,你若是接受了他的好处,岂不是要做他眼中的替身?!’

曲锦瑟低下头,死死握住自己的衣袖,她知道,程修的话并非没有道理。

永宁侯,是将她当做了他那位故人的替身,否则他没有理由对她这样好。

程修又道:‘瑟瑟,我们去求永宁侯,说你故土难离,不愿随他去什么白玉京!永宁侯前日才惩治了许林,他是个好人,你不愿意,他应当不会强求。’

程修说着,就要拉着曲锦瑟的手出门去。

但这一刻,曲锦瑟却好像触电一样猛地甩开了他的手。

程修的身形僵住了,他不可置信地回头看着曲锦瑟,口中喃喃唤着她的名字:‘瑟瑟……’

为什么?

曲锦瑟避开他的目光,咬着唇道:‘不……’

‘我不会同你去。’她深吸一口气,终于有勇气对上程修双目,曲锦瑟的眸光很是坚定,‘我要去白玉京。’

她要随永宁侯去白玉京。

‘为什么?’程修不明白。

他们自幼一同长大,他以为自己足够了解曲锦瑟,但到了今天,程修才、突然发现,他原来还不够了解她。

‘为什么?’他重复了一遍自己刚才说的话。

曲锦瑟抬头迎上他的目光:‘师兄,留在南阳,我们就只能是镜湖派的外门弟子,一个校尉,便能叫我们面临破家之祸。这一回,是恰好有永宁侯做主,那下一次呢?’

‘师兄,我不想再回镜湖派了,我不想再做一个看人脸色,任人宰割的外门弟子!’

就算被人欺压也只能忍气吞声,连累得父母陷入牢狱也毫无办法,曲锦瑟已经受够了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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