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之中,儿子好像从来没有主动与自己说过话,更别说如此正式的开场白了。

榭北行放下筷子,看着儿子,心中既是疑惑,又是意外。

在这种心情之下,他没有如紫玉料想的一般当场发作,反倒认真看着儿子,等待着下文。

米团儿不徐不疾,将榭明修在上书房遇到的不公,感同身受地说了一遍,尤其是被皇子们欺负的环节,更是发挥了常年听书积攒的底蕴,梁子言简意赅,柁子绘声绘色,挖了个扣子就停下了,静待听众抓狂。

紫玉在门外听着,从担心到入迷,最后忍不住替世子叫屈,觉得那群皇子世子们,实在是太过分了。

而房内的榭北行,看着面前眉飞色舞的儿子,几乎是震惊的。

让他有此感受的原因,除了这小子仿佛是突然把以前五年的话,一口气儿都说完了之外,还因为那股子熟悉又陌生的劲儿,让他觉得曾几何时也有人在他面前,也是这样全靠一张巧嘴,将本来自己的错以三寸不烂之舌,全盘栽到别人头上。

随着遐思,那个一身藕荷色衣裙的曼妙身姿,突然活灵活现跃于脑海之中。榭北行只觉得胸口一滞,自己强行掐断了一场忧思。

他缓缓舒了口气,手不由捂上胸口,这痛彻心扉的感觉,哪怕过去这么久,依旧像是新鲜的一般。

米团儿见状,习惯性上前来,搭住榭北行的手腕,又看了看他面前的饭食,像个大人似的说道:“王爷不适合吃这些苦的,俗语说苦伤心,这可不是什么矫情。凡是带苦味的东西,多半都对心脉有损,寻常人少食自然无妨,但是看您常常心绞,还是禁食比较好。”

说罢,他竟将那盘菜远远端走了。

那可是王爷最喜欢的一道小菜,即便不是应季时节,薛管家也会早早安排腌制,保证每天餐桌上,都有这道清口佳肴。

“你……”榭北行拎着筷子,像是被没收了餐桌上的半壁江山,其他食物落在眼里,完全成可有可无点缀。

米团儿却毫不示弱,从小与娘亲上门看诊,不听话的病人、苛责迂腐的家属,都见得多了。娘亲都能几个字搞定,对于医嘱更是寸步不让。

眼前的王爷便是那不听话的病人了,米团儿叉着腰,用眼神注视着他,拿捏着娘亲看诊时候的劲头。

可是这正经严肃又带着几分傲娇的神情,嵌在一个大眼娃娃肉嘟嘟的脸上,顿时没了霸气,反倒有种憨态可掬的感觉。

从未见过这样的儿子,榭北行轻咳一声,筷子在满桌碟子上面巡游一圈,最终还是放下了。

可他不知为何,竟然提不起去把那碟子苦瓜端回来的底气,却也不想在这小人儿面前丢了面子,只能唬着脸,秋后算起账来。

“你刚才说,那些皇子、世子们打你!?为什么?他们都是满腹诗书,在宫里被规矩约束大的,怎么可能与你一个小儿无故动手!?”

这其中缘由,榭明修从未说过,宫中那些孩子都是因为嘲笑他没有娘,所以才随意欺侮。

可是,在舞语仙身边长大的米团儿,自然知道,成长中没有双亲呵护的辛酸。

他微微一笑,不慌不忙道:“规矩又如何?读过些书却草菅人命、欺负弱小的人,那可多了去了,王爷不会是没见过吧?至于原因,那自然是因为孩儿没有,娘亲啊。就是有些人自己未必有多强,可是见着一个不如他的,便要想尽办法羞辱,看着对方受辱流泪才会开心。”

他说着明修的苦楚,却缓缓流下自己的眼泪,米团儿扭过头,狠狠擦掉脸上的水渍,很是不屑的哼了一声。

“反正他们也没讨到便宜,野孩子又怎么样,小爷才不怕!”

这句话虽然粗俗,可是却让榭北行不禁对儿子刮目相看起来。

若是宫里人因为他没有娘就这般欺侮,确实该打,至于小爷这个自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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