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敌袭!”
一声凄厉的嘶喊惊破了长社城下的夜。
数十名巡逻的士兵看着半空那束烟花初放、盛开和凋零,下意识的相互看了一眼,拿出起手中的锣鼓,“梆!梆!梆!”直敲。
“呼!”
寒风骤起,一蓬蓬箭雨仿佛无数来自地狱的死神镰刀一般,从黑暗中尖啸着飞了出来,带着冷酷,带着森寒,狠狠的扎在巡逻士兵的胳膊、大腿、胸前和咽喉之上,肆意的收割着士兵们的性命。
士兵们紧紧的捂住喉咙,努力的睁大眼睛不想倒下,只想瞧一瞧那要了自己性命的究竟是谁。
直到意识朦胧,才发现对面的灌木丛中涌出数千的朦朦憧憧的黑影,手中的兵刃在微弱的月光下闪闪发亮,仿佛一只只怪兽在黑夜中张着巨大嘴唇,露出森寒的牙齿。
“击鼓!集合!”
听到战士们的疾呼,波才一声怒吼,一把抓过衣甲接过大刀,刚从中军大帐飞奔而出,已率领亲卫跨在马上。
遗憾的是,中军大帐离营地外围足有两三百步,波才和他的亲卫骑在大马上纵马飞奔,看到的没有其他,只有惶惶不安顾头不顾腚的士兵和漆黑的夜。
不!
还有黑色的幽灵,深夜里足足数千的黑色幽灵。幽灵如黑色的蚁群一样突兀的出现在营帐外,手中握着一根根牛角状的东西,静静的看着黄巾大营。
见波才飞奔而来驻马营外,领头的黑影露出白森森的牙齿咧嘴嘿嘿一笑,大手一挥,数千只牛角呼啸着飞至半空,噼里啪啦的落在军营中,牛角断裂,液体飞洒,一股浓浓的异味扑鼻而来。
真是日了狗了!又是火油!
波才一声惊叫,还来不及勒转马头,就见黑暗中蓦地燃起无数点火花,在寒夜中微微闪烁,忽明忽暗,恍似成千的野狼在夜里睁开凶残的双瞳。
中计了!
“撤!”
波才睚眦欲裂,恨不得自己能够稍微晚来片刻,一脚踢翻身边的士兵,拨转马头也不管身后是否洪水滔天,拔马便跑。
然而,一切都晚了!
密密麻麻的火箭如飞蝗般尖啸着从远处疾驰而至,若奔雷,似闪电,又宛如长了眼的流星纷纷落在牛角、干草、帐篷上和浸透火油的地面。
“轰!”的一声,如霹雳击在营中,火光冲天而起。
大火露出狰狞的面容,肆无忌惮的舞动着舌头,东窜西突,吞噬着一切,所过之处寸草不生,遍地狼藉。
火借风威,风助火势,猎猎的寒风没有带给人们凉意,反而成了火龙的帮凶,在风的协助下,火势迎风而涨,转瞬之间便如一条巨大的火龙般来回腾挪,席卷了上百座帐篷。
火苗直插云霄,将原野的夜晚照的通天亮,就连天边的云朵也仿佛被燃烧了一般,红得发紫,红的欲滴。
痛哭声、尖叫声、呐喊声、咒骂声、马匹悲鸣声和火苗噼里啪啦的燃烧声,一切嘈杂的声响都在火中扭曲。
扭曲的不止声音,还有无数的黄巾士兵,他们在烈火中疯狂的逃窜,他们在地上拼命的打滚。
他们眼睁睁的看着视之如生命的马匹挣脱缰绳的羁绊,带着火在营中发疯一样的狂奔、哀叫、跌倒;他们眼睁睁的看着身边七尺昂藏的男儿在大火中手舞足蹈,嗷嗷直叫;他们眼睁睁的看着前一刻有说有笑的袍泽在大火中歇斯底里,烧成一块块焦炭。
他们无法忍受这大火和高温带给他们的恐惧,他们也无法忍受这炙烤和浓烟带给他们的绝望,他们宁愿死在袍泽的刀剑之下,也不愿死前再多受这半分的煎熬。
看着越来越近的火苗,感受着越来越高的温度,脸上、手臂汗水直淌,甚至头发和皮肤已经渐渐融化,他们的眼神中终于闪过一丝丝狠厉和悲伤,抱紧额头长叫一声,相互操刀扑了上去。
中门大开,毫不设防。
“焰红湘浦口,烟浊洞庭云。迥野煤飞乱,遥空爆响闻。”这是唐朝李群玉描写石潴长沙窑的诗句。
可惜,长社没有湘浦口,只有飞云浦。
只是此时的飞云浦已如诗中描写的一般火花乱飞,遥空爆响,成为了一片炼狱。大火中拼命挣扎的马匹,烧焦的士兵,簌簌直响的帐篷、树木,以及通红的云团和长空,让人不忍直视。
王黎嘴角紧咬,手臂颤抖,就是这只手一声令下,数万的百姓便灰飞烟灭葬身火海。
虽然自己早已下定决心要走上一条不同的道路,要火中取栗,打造出一个新的秩序,可是就是自己的这一只手就剥夺了数万人的性命,自己也成了一名双手沾满血腥的屠夫,成了白起一样的万人屠!
我做错了吗?难道我选择的这条道也错了吗?
王黎目光有些呆滞,呆呆的望着远处,远山模糊朝霞映天。手臂微微一紧,耳旁传来一句问候如雷贯耳,将王黎从内疚和沉思中轻轻唤醒:“破而后立,不破不立,凤凰涅盘,不死不灭!兄长,走吧!”
王黎迎向赵云关切的目光摇了摇头,黯然的拍了拍其肩,一行清泪悄悄滑落滴在地上。
伤心秦汉经行处,宫阙万间都做了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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