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羲已经不记得是多少年前,当时的人世间还不是现在这种妖魔乱入的模样,不需要妖魔参与,凡人自己就争斗,抢占,流血,死亡。
人间似一片废墟,随处可见对生的祈求,对活的希望,而她,就是在废墟中被呼唤而生。
但一直陪她历经人世沧桑变幻的,是随她诞生在世的灵兮。
一共三位灵兮,模样不过是一个个小白色似棉花的团子,但一直以来她强,她们便强,她弱,她们便弱。
灵兮像是她自身灵力的晴雨图,只属于她一个人,也映照着她自己。
孕灵洞内,巫羲停在一玄光阵前,玄光护着中间两位灵兮。
察觉巫羲过来后,一位灵兮连忙跳过来,叽叽喳喳地说着她的语言。
巫羲摸了摸它,随后抿着唇看着中心的小棉球,瘦弱的白团子软趴趴地趴在地上,脆弱娇小。
“小绵球,你还能撑住吗?”见她这没什么力气都模样,巫羲心疼极了,她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捧起。
小棉球趴在阵中,眼睛在白团子上方,将自己分不清是身子还是脸的头高高地扬起,眼中湿漉漉地闪着泪光看着巫羲。
这已经是第二个了。
虚弱到没有力气,不能跳到她的脖颈上,不能肆意地向她撒娇。
她的小宝贝们在一个个消失。
巫羲低下头,用额头轻轻碰了碰小棉球,又抱了抱它。
百年前,天罚降临于世,于离恨天横劈三道惊雷,导致万物灵力出现失衡,也影响地冥的能量出现不稳定。
为了弥补缺漏,她以自身灵力相付,此番几乎将她的灵力消耗殆尽,本以为自己可以吸收日月渐渐恢复,但之后不久,第一位灵兮在她面前化为了虚空,如今她只有两位灵兮了。
但两年前,小棉球开始郁郁寡欢,她也察觉到天地灵力出现失衡,担心百年前的事情重蹈覆辙,她才出现在这令丘,找到那位圣人。
他也天生纯灵,横盖一方灵源,护佑这一方,但也导致另一方身处地狱。她与他一样,但又有些不一样,那人本不应该出现在凡世。
但是她的小棉球,她的灵兮……以及她自身的灵力在削弱,她们在慢慢变得虚弱。
“小棉球,你再坚持坚持。”巫羲看着她,心里万分无力。
在险峰山谷唤醒迎客松时,她就觉得自己有些无力,在多歧殿,那西瓜脱离了术法滚落下去时,她就觉得大事不妙。
果然,她的小宝贝们越来越虚弱了。
她自己的灵力也越来越少了。
小棉球听到巫羲的话,慢慢地掀起眼皮,圆溜溜地眼睛里毫无光亮,一片灰蒙蒙,十分费力地看巫羲一眼,而后又闭上眼睛。
见状,巫羲心里化成一片汪洋,心疼极了。
“你们等着我啊,小棉球,你等着我啊,等那圣人来……救你们。”巫羲看着灵兮们,眼里也变得湿漉漉的,她和她们感同身受。
原先她对凛晔的祈求,其实没有一丝掺假。
若他真是圣人,就请过来救救她吧。
以吾之名……
巫羲蜷缩起身子,将小棉球捧在掌心,双手虚合,低下她的头颅,轻轻靠在自己的双手拇指之上,闭上双目,虔诚相请。
此时洞外,一声霹雳雷响,直直打在一棵迎客松上,将树木劈成两节,而分叉树木的所在之位,正是巫羲原先触手相抚的地方。
令丘的生灵,那一晚,头一次,因她而亡。
洞内的巫羲似察觉到什么,长长的睫毛隐隐颤抖。
巫的祈愿,这世上,已经无人能受。
巫羲从洞外出来时,外面的天色已经蒙蒙亮,山间的清晨总是多雾,随即她人藏匿于雾间。
一缕浓郁的白色纯气穿插于朦胧雾气中,顺着向下倾向的流动,在令丘山的山门前停下。
山门是入山中殿屋的必经之路,两边由高大的山石驻守,上面缠满了灰绿色藤条,如果不是知道里面有金碧辉煌的宫殿,大多数人以为这只是一处荒芜的山门。
巫羲停下,远望入令丘的险峰山谷,谷峰处的唯一一棵迎客松已经没了生息。
树木劈裂两半,死寂低沉,好像在警告她,令丘的主人不是她,不要再执迷不悟。
令丘生灵栖息于此,但在万物灵力出现倾斜那刻,这座山应该只余山火,生灵难存。
是她在硬生生地造出这么一地生机。
在巫羲愣愣看着那株迎客松时,花萝降落在她身边,低声道,“主上,左拾大人在……我们这丟失了一根羽毛。”
闻言,巫羲愣住。
左拾生于大荒,万年才出的一只通体黑亮的大禺鸟,对自己的羽毛向来十分珍惜,怎么会掉了一根?
脑海中闪过一个画面,巫羲转身道,“找。”
……
多歧殿内,凛晔坐在位置上,看着底下跪了一地的弟子,眉头皱了皱,说道,“令丘出不去。”
“师叔!”羽雪不信,她一点都不想在这里多待,但是既然师叔在这里未遭受什么罪,也未受到关押,以他的纯灵道行又怎么不能轻易出去。
师叔就是舍不得这里!
羽雪有些忿忿,在这里待着,圣人就不用出去面对师父他们了,不用解救那些什么苍生子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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