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二十七。
深夜。
白渊回到平安坊。
“白鲨”庞泰居然赤膊在外,负荆请罪,据说是跪了一晚上了。
白渊这才想起昨天那事儿,没想到这位漕运帮帮主当真了,而且似乎心底产生了某种奇异的变化,否则不至于负荆请罪。
白渊知道这是个常年混迹江湖的粗莽汉子,本也没在意,见他如此,也回了几句算是接收他的赔礼了,庞泰这才起身,然后又恭敬地行了个礼才离去。
江湖中人,大多重义,庞泰自然也是如此。
在他看来,昨晚这位无名先生算是救了他,还有他的那群兄弟,他今日若不跪过来,心底实在不踏实,如今看到无名先生接受了他的赔礼,这才长舒一口气,心底对无名的好感再度上升。
繁星如水,
同样的夜色,对比昨晚的大战,却是多了几分宁静和美好。
明月之下,
墨娘和以往一样,扭着腰肢,支肘托腮,看着他,只不过平日里要吸上两口的烟杆儿今儿却是没点燃,而是挂在腰间,毕竟这烟杆也是她的武器。
“妾身还以为先生要不理他,让他多跪一会儿呢...”墨娘美目里秋波脉脉,红唇边儿上风情万种。
但是,白渊此时的高冷人设完全可以免疫这等美人的调戏,所以他没搭这一茬,只是淡淡道:“玉墨姐,小佛爷的信息来了吧?”
墨娘心底的古怪特别浓,但她旋即想到神医所说的“恋姐癖”,便是努力地催眠着自己,让自己把眼前的前辈当做她的弟弟,然后用宠溺的语气道:“早来了,姐姐呀已经帮你归类好了,其中的要点也已经挑出来了,你呀,去看几眼就好了。”
这简直是嚼碎了喂入口,连“阅读理解”的时间都省了。
墨娘本就比他大不少,白渊听她自称“姐”也没觉得奇怪,甚至有一种舒了口气的感觉。
至少这么一来,自己也不算太过欺骗熟人了。
更何况,墨娘确实适合做一个姐姐。
穿越前,他是独生子女家庭,小时候一个人热热闹闹,但长大一点就懂得什么叫孤独了,他不止一次地想过能有个姐姐什么的就好了。
而不得不说,玉墨确实符合他心目里姐姐的形象,成熟,迷人,优雅,懂得人情世故,能能魅还能偶尔扮个可爱。
但若是白渊知道自己在墨娘心里已经化生成了一个拥有“恋姐癖”的前辈,他怕是要仰头摇摆着把一口老血喷洒出去。
片刻后...
白渊看到了小佛爷的共享信息。
信息量并不大,因为普通刺客根本不知道细节,而如白辰刀、紫凤之类则闭口不言。
然而,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在各方拷问之下还是得到了一点东西。
悬空坊想要吞并长生楼的动机,除了变强变大之外,还似乎受到了一些其他势力的影响。
白渊本以为是那什么异域,或是神灵王朝什么的...
但,非如此。
所有得到的信息都没有表明异域和这次事件有关,反倒是...有刺客说曾看到了“农家”有人来访。
农家...
曾是这片土地上的大家。
他们认为“贤者当与民并耕而食,饔飧而治”,而所重视的一为栽苗种树,一为涉政。
在当时,农家的地位虽不如儒家煊赫,但终究也曾一时争鸣,终究也曾被供于神龛之上承受香火。
然而,自一千零二十一年前,皇朝建立,独尊儒术后,农家就从神龛上下来了,虽然农家之人还能入朝为官,但却再无千年前那般的地位。
有刺客被拷问地无奈,甚至开始编造,说是这件事就是农家和悬空坊一起策划的,连长生楼楼主的失踪都和农家有关,而农家培养了不少恐怖的植物,譬如吃人花之类的。
但是,拷问的人也不傻,能区分出什么叫“屈打成招”和“瞎编瞎猜”,所以都在信息后打了大大的问号。
除了这些拷问的内容,另外还有些战时发生、事后却无法取证的古怪细节,譬如长生楼辅楼中忽地空气消失,又譬如发现又内藏人头的古怪蔓藤花等等...
白渊看的是一个头两个大。
长生楼辅楼的空气消失让他想到金雀山庄的黑蜡烛。
可这怎么又和金雀山庄联系起来了?
本来,什么“天人组织”、“金雀山庄”、“噩花文明”、“神灵王朝”就已经够乱了...现在还跑出了“农家”...
这个世界的水究竟有多深啊?
墨娘见他看的仔细,心底又开始揣度了。
良久,白渊看完了,也思考完了,有一种“听君一席话如听一席话”的感觉...
总之就是水很深,牵涉非常广,目前来说这事儿在空间上植根在皇都以西包括异域在内的区域中,而在时间上不仅可能涉及到千年前农家的衰败,还能涉及到元古时代前期的那二十九万年......
更要命的是,自己很可能也是这事的参与者之一,但身为傀儡的自己却对所有事一无所知。
太危险了。
这个世界太危险了。
白渊决定赶紧回风雪森林修炼去。
如果可以的话,他真希望一天十二个时辰都修炼。
“先生,先生是否累了?”墨娘声音柔和,“若是累了,姐姐会一些帮人放松的法子,你且躺下来便是了...”
白渊淡淡道:“玉墨姐,失陪一下。”
墨娘愣了下:“你...”
白渊道:“修炼。”
“哦哦...”墨娘狭长迷离的双眼轻轻眯起,看着这不解风情的高冷剑客踏步离去。
她心底有点儿郁闷,轻轻跺脚,然后发出声叹息,继而抓出烟斗,塞入烟丝,点燃,于夜色里深深吸了一口,片刻后,微微仰起雪白的脖颈,把烦闷连同烟雾一同吐了出去。
烟雾冲入风里,翻滚了一下,便弥散地无影无踪了。
...
...
白渊抵达风雪森林时,发现老林和他闺女似乎都不在,不知去了哪儿。
老林不是个好动的人,是老管家那般坐在一个树桩上,抽个旱烟能从早抽到晚的那种...
但林小玉似乎是因为悲惨童年的缘故,变成恶鬼后那是相当的不务正业,天天想着玩耍,这是缺啥补啥。
老林怕是带拗不过她,就带着她出去,不知去哪儿玩了。
但白渊也并不担心。
禁地里的污染兽虽然多,但他身上好像被老林种了某种印记,所以那些污染兽绝不敢靠近他。
很快,
白渊寻了快地方,盘膝打坐,默默感悟。
四个时辰后,8点气运到手,加上昨天的2点,刚好重新蓄满了储存。
白渊起身,
稍作活动,
正准备离去时,却忽地感到远处空气出现了一阵波动,古老诡异的屋子连带着七色花圃于虚空里生出。
还没凝实,白渊就看到一个恐怖的女人头向他飞了过来。
那人头瞬间飞到了他面前,惨白皮肤如在水里泡皱了,眼珠弹出还牵着血丝,舌头歪着拖拉而下,这不是林小玉是谁?
不知为什么,白渊就是不怕,甚至有点儿亲切感。
他抬手,打了个招呼,“早上好。”
那女人头又“嗖”的一声缩了回去。
惨白扭曲的女鬼从小人偶上浮现出来,显得有些兴奋。
白渊问:“怎么这么开心?”
林小玉嘻嘻笑着,“今天阿爹带我去里面玩儿了,我认识了一个好朋友,可好玩儿了。不说啦,天快亮了,我该睡觉了。”
白渊知道她说的“睡觉”,其实就是藏在那屋子里吸收灵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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