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处是谢晨的私宅,却与公堂隔得很近,来回也就是半柱香的时间。 冯宇很快就在两名衙役的押送下,跪到了石亭子的外边。 穿着囚衣的男子微微抬眼,看了一下亭中的四人,目光中尽是不屑和淡然。 前几天他还与这几人一起讨论案情,捉拿凶手,转眼间竟然成了阶下囚。 冯宇又低头看看自己带着镣铐的双手。这世事变幻的,真是让人措手不及。 “子玉啊,你将昨天跟本官说的,再向楚少卿说一遍吧。”谢晨端着茶盏,看了一眼跪着的人,话语不紧不慢,就像是聊家常。 “不必了,”楚亦侧过身,背靠着石桌,面向台阶下的犯人,”冯宇,我只问你几句,秦焕夫妇的死,是否你所为? “是。”冯宇回答得气息平稳,丝毫没有预感中那样的歇斯底里和痛心疾首。 “你可是受人指使?”楚莫又问道。 “小人一人所为,并非受人指使。”冯宇垂首低语。 “动机呢?”楚莫问道。 “为报私怨。秦焕仗着长子在朝为官,多次不将小人的政令放在眼里。”冯宇抬起头,不卑不亢地看着亭中的人,仍旧是一张坚毅偏暗的脸,“且小人不齿秦焕夫妇为祸乡里的行为。” 他一席话说得十分流畅,应该是早就在心里酝酿好了说辞。 “哼,”谢晨冷哼一声,依旧不紧不慢地剥着橘子,偶尔拿起一片放进嘴里,边吃边说道,“子玉啊,你说得倒是轻松。我问你,赵侍郎与你关系如何?此事若是办成,他许你这睦州刺史之位吧?” 冯宇的肩膀微微颤了一下,看向谢晨道,“大人无凭无据,怎可随意臆测?” 冯宇与赵暄都是朝廷命官,不论是定哪一个的罪,都需真凭实据,最后还要圣上钦点。 “凭据?”谢晨捋了捋胡须,从袖中抽出一封拆开的信道,“半年前,睦州驿站到了一封长安来的密信,署名是冯大人你。” 亭子里的另外三人都惊讶了一瞬,这谢晨居然还握有这么重要的证据没拿出来? “驿馆的官员将此信交给了本官。嗨!本官当时想着给你的,结果忘了,就随意搁在了书架上。”谢晨嚼着一瓣橘子,又接着说道,“直到昨日忽然想起,才翻找了出来。楚少卿,你看看这是否赵侍郎的笔迹?” 楚莫凤眸微眯。 不对,谢晨恐怕是一直盯着冯宇的动静,主动将信截下的。也就是说,他早就知道赵侍郎和冯宇要谋害秦焕夫妇,却选择坐山观虎斗,什么也不做。 楚莫不禁对这位睦州刺史刮目相看。 他接过信,又转手递给一旁的袁庆道,“袁先生,长安官员的笔迹你都认得,这封信是出自谁之手?” 此等隐秘之事,一般不会假借他人之手,又不敢公然署名,就只能依靠笔迹来推测出处了。 袁庆仔细看了几遍,拱手道,“大人,确是赵侍郎笔迹。” “谢大人!”冯宇忽然扬声一呼,“你你存心害我!” 他此时才明白,自己成了谢晨的棋子。 半年前丢失一封密信,他也为此也提心吊胆、小心翼翼了一个月,可后来见无事发生,还以为只是路上遗失了,谁知竟然落到了谢晨手里! 此事若是不败露,谢晨手握证据,要挟赵暄,让他不敢动自己,或许还能得许多好处。 若是败露,他又是提供证据的有功之臣,怎么看都不亏。 更可气的是,他恐怕也与那秦焕夫妇有仇怨,这才乐观其成。自己从一开始,就注定不可能得到这睦州刺史之位,却铤而走险地为他人做嫁衣裳,真是想想都不甘心! 冯宇心里滚过一轮烙铁,整个人由开始的镇定自若变得瞬间失了魂。 “子玉啊,你自己糊涂,”谢晨扫了一眼园中萧条的景色,缓缓道,“你我同是寒窗苦读十几载,才考取的功名,都没有家世背景依靠,就像这园中的杂草一样,屡经风霜而不倒。当今圣上有心重用寒门有为的后辈,你本来是前途无量,何故自毁啊?” 冯宇勉强镇定下来,眯眼看着他,苦笑着摇了摇头,“谢大人,你与我怎么一样?你的大舅哥是吏部当红的秦侍郎,也算是朝中有人。而我今年已年近四十,仍旧困在这小县城里。我自认是个好官,可却碰上秦贞那对作恶的父母,不仅不能将他们绳之以法,还要为他们掩饰罪行,否则更是升迁无望。” “子玉啊,此事归根结底,还是你与赵暄不敢得罪秦贞,否则,将秦焕夫妇的罪行严查下去又如何不好?你不过是豁不出去头上那顶乌纱帽。拐弯抹角,不如直来直往啊!”谢晨嘴角挂着一抹诡异的笑,让旁边的衙役将一个剥好的橘子递给冯宇,“来,吃橘子吧。” 朱影瞥了谢晨一眼。他说的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自己还不是躲在幕后,对秦焕夫妇的所作所为一味纵容、敢怒不敢言? “你们还有什么要问的?”楚莫又看了一眼朱影和袁庆。 此案犯人已经招供,之后不过是走一边堂审的过场,将结果呈报上去,等着圣上定夺了。 “你用来迷晕死者的蛇毒是谁给你的?”朱影问道。 “我自幼家贫,靠捕蛇为生,”冯宇扬起脸笑道,“提取蛇毒,不过是小事一桩。” 冯宇被押回监牢之后,几人又坐着聊了一会儿天。 “朱医者,你上次托给本官的那支木簪差点被我家夫人当成什么定情信物给折了。”谢晨依旧大大咧咧地喝着茶,盯着朱影暗笑,“幸好本官眼疾手快,跟她讲尽了好话,又赔了半天的礼,这才抢了下来” “谢大人,说重点吧。”楚莫有些不耐烦听他瞎扯,更不喜欢他的目光老在朱影身上乱晃。 “诶,楚少卿别急啊。那簪子本官派人去查了,果然是河伯之物确切地说,是三年前那位河伯新娘之物。”谢晨放下茶盏,扫了一眼天边翻滚的云脚,“那位河伯新娘名叫方如意,本官还记得,也是个美人儿啊。这支簪子是她与河伯成亲当天戴着的,如今既然出现在朱医者手中,上面还有河伯的署名,想必托梦一事是真。本官与乡里合计着,往后这河伯娶妻之礼就免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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