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七夕,不久就是中元节了,也就是百姓说的鬼节。依照习俗,家家户户在当天晚上,要在门前点上一盏长明灯,以照亮先人回家的路。还有善心者,在十字街头设孤棚,简易搭建的棚子下堆放着纸扎的物什,还兼有茶酒果品等作路祭,施食无人祭奠的孤魂野鬼。

天光刚敛,路上早就没有了行人。这一天,所有人都仿佛默契似地,都早早地回家,大概是害怕冲撞了路上的“人”。空荡荡的大街上,万籁俱寂,连夏虫都噤了声。远处飘来了“咚!——咚!”,“咚!——咚!”,“咚!——咚!”的梆子声,那是打落更的声音。

打更的名叫牛大壮,长得是人如其名,是个像耕牛似的黝黑壮实的汉子,站在人前,仿佛是一座黑塔。上个月他爹老牛刚死,他就接过了这打更的活计,好歹也算一门糊口的手艺。但这牛大壮生人不生胆,平日里走着夜路,心里直发毛,稍有些风吹草动,这身上都能起一层鸡皮疙瘩。若不是没有别的手艺,他早就不干了。偏生赶上今天日子特殊,才刚落了更,路上就一个人影都不见,那牛大壮只觉得自己手脚发软,连敲出来的梆子声都不如平常的清脆利落。

刚出了东大街,按一贯的路线,是要转到胡同里的。但牛大壮见那胡同里黑灯瞎火的,实在是不敢往里钻。只是硬着头皮,站在那胡同口处,使劲地敲了那梆子几下“咚咚咚”的,也管不了成不成调,就急冲冲地又退到了大街上。

他就这样低着头,敲着,走着。似乎是害怕到了极点,竟开始有些恍惚。不知道走了多久,才到了西四牌楼。

那西四牌楼可不是个什么好地方,平日里商贩、百姓、赶集的、摆卖的,人来人往。赶上有杀头的,上绞架的,更是热闹。不错的,这里正是示众的法场!牛大壮可没这个胆量来看杀头,只是听说今日又有两个强盗被就地正法,那义庄敛尸的,八成是嫌今日晦气,那两具尸体还没敛回去呢!

牛大壮心中直叫苦啊!走过去吧,心里自然是万般不愿意的;绕到那小胡同去?似乎也没这胆量。只是不过去,西大街可就无人打更了,若被点卯的发现,那自己的生计便没有了。无奈之下,牛大壮还是决定走大路,最起码沿路大户门前的长明灯还能给他照着点亮。更何况,牌楼前还设了个孤棚,按例是城里最大的了,肯定也少不了燃灯引路的。人是天生惧怕黑暗的,只要的黑暗中有那么一点光,就甭管是照路的还是引魂的了,总归是比没有要强。

又“咚咚咚”地敲了几下,算作是给自己壮了胆,才向那牌楼的方向走去。大概离那牌楼前的孤棚还有一箭的距离,老天爷似乎在跟他开玩笑,一阵阴恻恻的风吹过来,刚好扑灭了他手里那盏残破不堪的灯,连同路上的灯火也跟着不安地晃了晃……牛大壮吓了一激灵,心中想到:“该不会这么倒霉吧!白天才刚杀了人,晚上就闹起来了……”虽是这么想着,但他还是决定,瞟一眼那断头台,好确定那尸体还在不在。这一瞟还真不如不看!只见那断头台上,那白天被砍了首的将具尸体还在。头!却不翼而飞了。

一瞬间,牛大壮觉得自己大脑一片空,只听到心脏在腔子里“咚咚咚!”地跳着,比他那打更的梆子还要响!恍惚间,余光瞥见一个黑影从那孤棚略过!这还得了?该不会是那两个人头诈尸了,一路轱辘过去,吃祭品呢!正想着,那孤棚果然传来了“咯吱,咯吱……”的声音,仿佛是什么东西在咀嚼着。牛大壮害怕极了,手里的梆子一松,竟掉在了地上,发出了巨响!他也顾不上了,只死命地盯着孤棚处!害怕有两个人头飞出来,把自己给啃了。

随着那梆子掉落在地发出声音,孤棚里的咀嚼声戛然而止。牛大壮盯着,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直到他看清了孤棚里的情形后,来不及发出一点声响,就直挺挺的倒在了地上,没有了动静。

等到他被人发现时,已经是五更天。倒泔水的看见他躺在地上,忙过去询问,才发现他已经僵在了那里,早就断气了。

等周慎赶来时,天已经大亮,案发现场在闹市,不免围着许多百姓。仵作已经进行初验,见周寺卿亲自来现场,不敢怠慢,自上前口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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