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日宴安排在周日。
周六晚上仇庆平还给顾仇发消息提醒他上午十点到十一点是宾客入场时间,让他千万别迟到。
顾仇没当回事。
某些方面,他到底还是像顾雅芸多一些,凡事都有自己的节奏,并不会以他人意志为转移。
他并不觉得这是一项需要他准点到达,全程参加,没了他就进行不了的活动。
他只要露个面,送个礼,吃上两口菜,样子做足了就可以撤了。
在仇庆平打了好几个电话催促后,顾仇拿上在玄关处放了好几天的礼物,不疾不徐地出了门。
他打了辆车去摆宴的酒店。
中途顾雅芸还打了个电话过来,问他到宴会的酒店了没,礼物拿上了没,她问什么顾仇就答什么,懒懒散散的,情绪不高。
顾仇到的时候已经临近正午十二点了,主持人开场白都说完了,也介绍完了宝宝和家人。他找到仇庆平这边的亲戚席,一言不发地入了座。
他爸的兄弟姊妹不少,有两个姐姐,还有个弟弟,不过顾仇跟他们都不熟。从门第上来说,顾雅芸当初和仇庆平结婚,算是下嫁。顾雅芸倒也没有看不上仇家人,就是单纯地方方面面都和他们不太合得来,说话做事完全不是一个思维起点。
再加上她婚前婚后一直都是个大忙人,除了逢年过节的必要往来外,和仇家人的来往并不密切。
顾仇比她稍微好点,小时候仇庆平时不时会带着他去串仇家那边亲戚的门,他还是个奶团子的时候,一直挺讨人喜欢的,后来慢慢长大了,奶团子变雪团子,跟谁都没那么亲近了。
长辈们的嘴角便开始挂起了嘲意,说这孩子越养越向外,越像他妈,一点不招人稀罕。
顾仇并不怎么搭理,只是减少了接触,关系也就愈发生疏了。
这会儿顾仇一入座,他那拖家带口的大姑、二姑、小叔立马就止住了刚才在聊的话题,齐刷刷朝他看了过来。
少年一米八多的高个儿,冷白的肤色透着骨子里散发出来的凉薄,一身印着说不上名儿的高奢品牌logo的衣服穿在他身上,所有这些,令他举手投足都看起来与这一桌唠家长里短的男男女女格格不入。
顾仇刚坐下没多久,他大姑就先开了口:“小仇来啦?我们刚还说到你呢,以为你妈不让你来了。”
顾仇口还没张,他二姑先接上了:“顾雅芸这么多年还没变呢,拿管公司的那套做派管家里,留得住什么人!”
这话说得不好听,尖酸得很。
顾仇掀了掀眼皮,看过去:“我不是留下来了?”
二姑觉得自己可在理了,理直气壮道:“你是被你妈打官司抢过去的!她有钱有门路的,你爸有什么,拿什么跟她斗!离个婚,把你爸当要饭的打发,这个女人真够心……”
“一,”顾仇力道不轻地扣了个桌上的杯子,凉凉地截断她的话,“他们是和平离婚,我爸先提出来的。”
他扫了这桌人一圈:“二,给我爸的那部分财产是法院分配的,我妈一分钱没少他的。”
顾仇声音不大,语气听着也没多愤怒。眼前的人他再看不上,也是他的长辈,而且这是在他爸新儿子的百日宴上,他不能折了他爸的面子,所以场子得端住,有火也得压着。
“我来这儿,是不想让我爸难看,也是因为我妈的叮嘱。”顾仇说,“你们乱扣屎盆子,我这转头就能给你们把屎盆子扣回去,嘴脸太难看了,不是么,姑?”
他这话说得一条一条的,让人都找不着漏洞怼。
不过他大姑、二姑本来也不是多讲道理的人,尤其是听着顾仇敢这么跟她们讲话,头顶都气冒烟了。
大姑指着顾仇:“这几年你爸妈虽离婚了,你爸可也没少关心你吧,哎哟你这白眼儿狼……”
这话再说下去,这桌饭估计都要吃不成。这桌上还有顾仇小叔一家,小叔比顾仇大不了几岁,刚大学毕业没几年,比顾仇这两位姑姑还是要讲理一些、平和一些。
见场面有白热化的趋势,他开口制止:“姐,你少说点,他还是个孩子,你跟他计较什么?”
大姑说上头了,没那么容易停:“他还小孩子呢,个子都比你高了。不过也是哈,跟着妈多好啊,好吃好喝好穿好住,那不得养出个巨婴呀。”
“姐,你说话怎么这么难听。”小叔皱起了眉,他跟顾仇挨得近,拍了拍顾仇的肩:“你大姑这张嘴没个把门,你别往心里去。”
小叔指着与这边隔了好几张桌子的另一桌:“小仇,你去那边坐,那桌都是小辈们,跟你同龄,坐那儿能有话聊。”
顾仇不是好脾气的人,他对人的容忍很有限度,倘若挑衅他的人没个度,轻易就能破了他的底线。
他这位大姑已经踩线了,再多说一句,什么长辈面子、他爸的面子,他通通都懒得顾及。
顾仇的脸色沉得吓人,捏着杯壁的手骨节泛着青白。
“哪边儿人啊你?”大姑果然还没个消停,冲小叔说,“你去年结婚人露面了没?他们寒碜你你心里没个数啊?”
小叔无奈道:“孩子上学呢,礼到了就成。”
“咚”的一声响,桌上的碗筷、花束、餐食抖了三抖。
是顾仇怼着桌面用力跺了下玻璃杯的杯口。
声音很沉很重,昭显着声音制造者藏不住的火气。
顾仇站了起来。
唰唰——
两道衣服摩擦桌布的声音。
对面俩姑姑自然不怕一个小辈,昂着脖也站了起来。
顾仇眼神冷得骇人,他手撑着桌面,身子微微前倾,刚要开口,肩膀倏然被人一拍,那人动作很轻,伴随着低低的一声:“顾仇。”
音色低敛,仿佛流水撞击青石的质感。
很熟悉的声音,听得顾仇身形一顿。
他稍一偏头,看到了完全意料之外的人。
有几秒钟的时间,顾仇以为自己产生了空间错乱。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习忧已经拉着他的手腕带他走出了那片令人窒息的区域。
顾仇盯着习忧,眼露询问。
习忧松开拉着顾仇手腕的手:“找个地方降降火吧。”
他说完就转身欲走,顾仇叫住他:“等等,你怎么在这儿?”
习忧想了想,提议:“你要不坐我们那桌,都是小孩。”
顾仇没拒绝,跟着他走,追着说:“刚问你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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