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人。

莳萝最早听到这个词,是在和几个小女巫玩“大寓言”。

那是一组极为精致的瓷牌,牌背覆釉,边角雕上象牙,握在手上不过掌中大小,但翻开的牌面却异常华丽繁复,上头绘以各色绮丽的石料—甚至镀以些许金银箔。

这是村里最美艳的女巫:米达,她某位旧情人送的礼物;听说对方是个极为富有的海盗,多的是门路弄来珍稀的舶品讨爱人欢心。

他将这个号称全大陆最完整珍贵的“大寓言”送给了女巫情人,不过很快,随着二人恋情告吹,这份珍品也和其他生灰尘的礼物一样沦为孩子们的玩具。

莳萝第一次看到爱不释手,又听那游戏规则越来越耳熟。当她抽到一张印着狼形人身的黑面卡牌,就彷佛看到亲友久违的面容。

这不就是狼人杀吗?!

莳萝一扫之前在魔药上的挫折,在牌桌上大杀四方,玩得不亦乐乎,把几个涉世未深的小女巫唬得晕头转向。

如果一切都能像游戏一样顺利就好了。

少女满足地数着桌上的筹码,不经意发出的感叹像一颗打破平静湖面的石子,几个小女巫突然上前按住莳萝的手,泪眼汪汪道:

“一定会的!莳萝,妳肯定是我们当中第一个献上魔狼首级的神眷者。”

莳萝手里还握着那张狼牌,抬头对上一张张认真的表情,突然觉得自己似乎漏掉了什么重大的讯息。

“大寓言”作为一个流传已久的古老游戏,很大程度还原了维托克伐诺大陆的生态,游戏一共有四种主牌,同时也是盘据大陆的四个势力,分别是:教会、女巫、村民,以及最后:狼人。

游戏规则就如莳萝所熟悉的,狼人吞噬人类,人类必须找出狼人;女巫可以用魔药杀人,也可以救人;教会骑士使用银剑斩杀狼人,当牌面上有女巫曝露身分,可以选择杀死女巫,夺取魔药给自己使用。

只是当这场猎杀游戏成真,莳萝对世界的认知瞬间支离破碎,散落成桌上一张张华丽的瓷牌。

鲜艳的珐琅花叶开缀在女巫斗篷的边角;闪闪的银箔为骑士镀上一身圣洁光辉的盔甲;手指翻开的每一页、度过的每一天串起一本古老隽永的童话。这里的人歌颂着信仰,探索着神秘,以及害怕着……灾难。

混杂在大部分洁白的瓷面里,几张瓷卡烧出不祥的漆黑,卡面不见任何星辰花草点缀,又或者灾难早已吞噬了所有生灵,异色的猫眼石镶嵌其中,非人非兽的轮廓就潜伏在黑夜之中,冷冷注视着猎物。

狼人,那是一种盘据大陆的狼形魔物,他们性情凶残,五感超群,可以随意在狼形和人形切换,混入人群,并拥有散布灾难和瘟疫的可怕魔力。

大寓言不单单只是游戏,恰如其名,它是自古流传的诫言,时时刻刻提醒着人类:魔狼从未离去,甚至就藏匿在身旁。一些强大的女巫还能用瓷牌来占卜吉凶和预测狼人的动向。

安柏曾经告诉她,狼人起源于月神的银狼使者,因为背叛女神才被诅咒成了非人非狼的魔物,可惜当时的莳萝全当成床边故事在听。

女巫憎恨狼人的一切,恨屋及乌,任何狼形、甚至狗形的生物都不被允许出现在村里。

无知的小莳萝就曾经在森林中捡了一只小土狗,她看那小狗脏兮兮的,像极了记忆中满街跑的流浪狗,怪可怜的,自己也是孤身一人,索性把他带回家里照顾。

莳萝甚至连名字也想好了:肉桂,正好和自己成双成对。她盘算着之后再瞎掰是月女神的旨意,就能让安柏心软同意收这只小狗做使魔。

结果是她差点没被安柏吊起来打得半死,这也是她第一次看到愤怒的老师。

一贯嘻皮笑脸的女人敛下所有情绪,她按着额上的青筋,冷冷瞪着一脸无知无畏的女孩,最后她半拉半拖着莳萝来到了平日不被允许进入的幽暗地窖,带着一个还没她半身高的小女孩亲眼目睹了一次大变活狼。

一个活生生的人撕烂自己的皮肤,外露的骨骼发出毛骨悚然的变形声,最后完全转变为一只在月光下嚎叫的野兽。据安柏之口,这还不是真正的狼人,只是被狼人咬伤的受害者。

狼人的受害者如果没有立刻死去,诅咒就会感染伤口,感染者将会沦为狼人的奴隶,听从其控制。他们力量远不如真正的狼人,且只有在月圆之夜才能变为狼形,女巫称之为咒缚人狼。

狼人,人狼;前者才是伪装人形的魔狼,后者只是困于狼身的人类。但常人可无法分辨其中区别,教会更认为这些人狼背叛了信仰,投靠恶魔才获得变形的魔力,所以将其视为魔狼一同捕杀。

唯有女巫怜悯这些人狼,不只是收留他们,也尽可能调制魔药,消除狼人的控制、缓解诅咒的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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