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开,苍黎行事更加理直气壮,一把揽过沈湘回了内殿,按住沈湘圈在怀里,这次是真的睡着了。

沈湘知道他睡着,是因为他睡得极其痛苦。眉毛始终皱着,睫毛也在颤动,明艳的脸庞此刻有一种孩子般的纯真,就像做了噩梦。

沈湘观察到,他睡眠很浅,偶尔会用手去按住心脏,继而被自己的动作惊醒,睁开眼警觉地看一眼四周,之后再闭上眼睡觉。

有时他睁开眼时,恰巧会跟沈湘的视线撞个正着。

沈湘会立刻闭眼,听到他轻轻哼笑一声。

还有几次,他会自说自话:“就知道你是留恋本座的姿容,不忍入睡。”

有一次,沈湘想,看就看呗,苍黎睁开眼,沈湘也不避开视线,直愣愣看过去,坦坦荡荡。

那魔头愣了会儿,抬起手,闭眼睛的同时,霸道地将她的眼睛也合上,带着浓浓的鼻音懒散道:“睡觉,时间有的是,明天看也来得及。”

沈湘睡着了。

梦里都是这魔头的那双金色的眼睛,她在朦胧中想,什么东西的眼睛会是金色的呢?

她也是浅眠,感觉到身边人有动作,她警惕地睁开眼,却看了个空。

沈湘惊愕起身,发现苍黎竟然站在门口,自顾自地换衣。

他脱下外面的红衣,里面穿的也喜庆,一层又一层,又是粉的又是紫的,撞在一起,叠在身上。

不过看起来,除去最外面那层红的,剩余的这些像他平时的穿着习惯,沈湘记得第一次见他时,他就花花绿绿的。

苍黎好似很喜欢颜色鲜亮的东西,沈湘这么想,也这么说出来了,苍黎的神色就像自己被夸了,扭头颇为欣赏地给了沈湘一眼,嘴角一弯,倨傲道:“没看够?”

沈湘敛起几分胡思乱想,说道:“……我昨日做梦都在想,还是想不通,你做事太过离奇,连你说的思绝楼之事,都很离奇。”

“想不通就不必费脑子,我也没指望你能想出个什么所以然来。”苍黎也不再说什么,拉开门,袅袅婷婷走出去。

沈湘登上鞋追出去,已经看不到人了。

大殿内,低魔们老老实实的垂头擦地,忙里忙外收拾昨晚的酒肉残局。

他们穿着统一的服装,看起来和人间的宫侍一般。

沈湘拽住一个问道:“你们是这殿里的侍从?”

“回夫人的话,没错。”那个小魔一举一动都很有礼,毕恭毕敬回答道,“尊主起身太早,我们还没收拾妥当,我这就让他们加快速度!”

小魔说罢,指挥几个小魔修磕了点药石,捏了个简单的清扫术,加速打扫起殿内的雕梁画栋。

沈湘逛了一圈,守卫也都不拦着,应该是苍黎交待过了。

沈湘这次把大殿里外都摸索明白了,又拉着一个守卫问:“你们这里既然有皇宫大殿,那可有内库?”

守卫挠了挠头:“这……这得问君大人。”

“……何为君大人?”

“就是君丝竹大人。”守卫说,“他是管账的。当初旧主还在时,钦点了他来算账拨发灵石。咱尊主来了之后,也没调动这些当差的,君大人依然是管账的。”

“哦,账房先生。”沈湘懂了,“那这位账房先生,又在何处?”

“夫人往西宫去就是了。”守卫指着西边,沈湘顺着他的手指,看到了长长的廊桥。

“倒是有趣。”沈湘惊奇道,“怎么昨晚就没见到还有西宫?”

“晚上夜雾重,瞧不见的。”守卫说道,“西宫是我们调息的居所。其实要不是尊主交待了,我也不会让夫人去西宫,夫人身子骨脆,万一被吓到那就是我们的不是了。”

“多谢。”沈湘抱拳,蹦蹦跳跳下了台阶,绕过廊桥去了西宫。

守卫摸了摸鼻子,半晌嘿嘿一笑:“这位和雪盏夫人不一样呢。”

雪盏夫人从不会如此走路,看起来,魔尊的这位新夫人年纪不大呢。

魔界白日也笼着一层薄雾。

沈湘方向感极好,可在雾气的笼罩中,不免头有些发昏。

她转来转去,也不知道自己走到了哪里,就见眼前有个小宫殿,她便推门进去了。

宫殿空无一人,魔蛛织的网遮盖了大半个顶,灰尘扑扑往下掉。

沈湘:“这是什么地方?”

看起来像个寝宫,四周挂满了画卷,每一张画的都是女人。

乍一看,沈湘心突突跳,害怕自己看到什么光身子妖精缠斗的女子像,可走近了仔细一瞧,画中的女人都是同一个人,且都形容端庄,品茶,下棋,斗蛐蛐,打坐……看起来像是在记录这位女子的日常生活。

沈湘一张张看,不知不觉走到了偏殿。

偏殿内有书房,笔墨纸砚一应俱全,还堆放着一整面墙的书画卷轴。

沈湘好奇心驱使,信手翻书,想要了解此女子的品味喜好。

不想两三本后,竟然拿到了一本仙门修炼路子的《无上心法》。

沈湘翻开粗略看了,的确是正经的心法,教人如何吸纳天地之灵气,进入无上境。

这本心法中,还有小楷朱批,写着一些修习心得。

沈湘仔细辨读了几行字,发觉这人的批注是为魔修所作。

“君应遵天地之法,魔界灵息并不匮乏,君寻自己道路修炼,修心为上。”

“君行事冲动,切记,修性修心。”

“君因思吾儿清遮而走火入魔,吾帮不上忙,唯有促君多读多调息,早日放下,不使心魔有机可乘,勿使自己命陨此心魔……”

沈湘想了想,把这本书卷起来,塞进了衣袖中。

从这古怪的宫中出来,雾淡了许多。

沈湘隔着雾气看到了太阳,找到方向又开始游荡。

这一路遇上了不少低阶魔修,沈湘问了路,总算是找到了账房先生君丝竹。

这魔名字取得很是贴切,橡根竹子,脆生生的,端方如玉,竟还给沈湘一种颇有君子风骨的错觉。

“是新夫人吧。”君丝竹声音也很柔,拨了几枚算珠,停下手来,抬头看向沈湘,“夫人是缺什么?倒是君某怠慢了。新主不喜有人在身边伺候,又因喜宴办得匆忙,故而我还未来得及安排侍候夫人的事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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