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镜进屋时,老太太正卧在榻上,见到飞镜进来立马招手让她坐在身边榻上。

她对飞镜一向举止亲近,然而飞镜其实并不十分适应这般过分亲昵的距离,哪怕不过是跟别人坐在同一榻上。虽然她心下只觉黏腻非常,可仍旧是乖巧地在老太太身旁坐在,鼻息间都是绵慈堂的淡淡檀香,她乖顺地像只没有脾气的幼猫。

老太太虽然终日待在绵慈堂内,却不是困在院内的聋子瞎子。她在这孙府活了大半辈子,看着孙府从一个小小的两进知府院落变成独霸长安一角的国公府第,早已将这座大院子内的任何边边角角都烂熟于心,不用自己出手,风都会把角落里的小事都吹进她的耳朵里。

于是自然也是知道族姬是如何挤兑她的。

不过这孩子实在是难得的心性,老太太抬头看了一眼旁边笑嘻嘻的少辛——这孩子明明受了委屈,可却并没有抓住时机便在她面前参上族姬一本。老太太不相信田飞镜是会生生看着机会从身旁流逝的人,只可能是她自己心甘情愿地放弃。

可是为什么呢?

老太太只觉得是顾忌小六脸面这一种可能。

可这又是为什么呢?

就连老太太都觉得有些看不透面前正垂首为她诵咏佛经的小丫头,这丫头来到孙府不足半月,从前更是从未有一面见过自家孙曦,究竟是什么能让她这般死心塌地地想要嫁给他呢?

老太太总觉得面前的田飞镜如同那池里的睡莲,温柔娴静,却让人望而却步。温柔有余,却过分羸弱,像是没有根茎一般在这孙府漂浮,只要有人伸手采摘,就会发觉她外表之下的空无一物。

明明是最乖顺的一个,可有时候老太太望着她的眼睛,总觉得她又是十分冷漠,躲在纤长睫毛下的眸子从不长久地在某处停留,好像对什么都没有多大兴趣。

她为了孙曦甘愿忍受这些糟心气,可是老太太却从没有一瞬在她脸上看到过对于孙曦的向往,以及少女的娇羞。

这么些年,这田夫人到底是怎么养的,竟养出个这般棘手的妙人来。

老太太望着飞镜的目光愈发怜爱起来,心下却是愈发觉得这丫头跟自家小六毫不相配。她那个小六,别看在外面光鲜风流,实则内里就是个愚钝天真的烧包少爷。若是真将飞镜许配给他,他家小六只有被这丫头吃干抹净的份了。

一想到还跪在祠堂的小傻子,老太太便是忍不住地叹了口气。

往日里飞镜早已察觉到老太太的愁思,必定放下书来微笑开解。可今日她却像是十分投入似的仍旧念着,像是这世间最虔诚的教徒一般跪在满殿神佛面前跪拜,丝毫没有察觉外界的变化。

老太太也注意到了她的异样,反倒撑起手来偏着头望她,缓言喊了她一声。

“元......飞镜?”

飞镜像是被吓了一大跳似的仓皇抬头,老太太这才笑起来——看来她方才猜错了,这丫头完全在走神。

“想什么呢?”

老太太笑眯眯地望着她,她自觉自己对这丫头一向是十分亲近慈爱的,是而也在暗暗期待着她能对自己打开心扉来。

飞镜被吓了一跳,还有些缓不过神来,呆呆地望着老太太,眼底仍旧是一层薄雾,让人不知她究竟在想些什么。老太太几乎有一瞬间觉得这丫头要开口了,结果半晌才听到她慢吞吞地来了一句,“没什么,大约是昨夜没睡好。”

老太太心下不免失望,却也不再追问,只是半真半假地嗔道,“你这丫头也太懂事了些,得了风寒也不敢禀报。你父亲同我儿是莫逆之交,当年更是举全力换得我儿性命,我老婆子虽然老了,却也能护你一个小丫头的周全。若是你在这孙府处处小心受人挤兑,那我便是死了,到了下面也不能同你父亲交差的。”

正说着,老太太便垂下泪来。

......

这老太太未免也太能哭了些。

飞镜有些无奈,面上也只是哭笑不得地连忙拿了帕子来替她擦泪,本想说些什么,但实在是想不出什么话了,只好垂着头假意难过,让她看不出自己的神色。

“飞镜知道了。”

老太太擦了擦泪,有道,“至于积善堂.......”她叹了口气,“她这个人,有时候是咄咄逼人了些,但还是有底线的。你身为后辈,多多听她教诲也是应该的。但也要有自己的主见,没必要太过逆来顺受。反倒是弄影馆那里,你还是少与她们接触为妙。”

飞镜无意打探这孙府里的门门道道,但她也知道自己形单影只,想要一个人在这孙府内谁都不靠是不可能的,于是也不矫情,直接告诉了老太太五姨娘最近并未有找过她。

老太太笑笑,“放心,她迟早是要来找你的。”

飞镜一脸懵懂。

老太太又道,“她势必会帮你,可飞镜你自己要明白,别人像你伸来的橄榄枝背后是否还有其他的代价。”

飞镜自然明白她的意思,于是点点头只说自己记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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