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国境内发生的一连串惊变,震惊了江南江北诸国。江北诸国早已臣服在隋军铁骑下,几乎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态,看他们的太子如何所向披靡,仅凭一支精锐铁骑就将江南之地轻松拿下。江南诸国里,除了率先倒戈的陈国,卫、洛、姜、云四国,世子和重要公卿都落入了隋军之手,这两日,也是备受煎熬,寝食难安,几乎已经处于半倒戈的状态,因而受冲击力最大的,还是江国这个宗主国。

尤其是随着江国太子江蕴坠崖身死的消息传出,诸国几乎已经在心里默认,江国这回真要凉了。之前数年间,这位太子凭着礼贤下士的美名,招揽了无数忠勇智谋之士前去效忠,设流觞宴,建金兰盟,将江南六国紧密的团结在一起,筑成一道坚不可摧的城墙。隋军正攻反攻几次,都没能将这道城墙撕开一道口子。

如今江国太子身死,无异于城墙上最重要的那根顶梁柱坍塌了,各国蠢蠢欲动,已经迫不及待的等着瓜分其门下的谋士和江国这块肥沃土地。甚至已经有国家私下里托人送重金给那些谋士,并许以远胜于江国的高官厚禄,吸引他们前去投奔效忠。

暮色下的暮云关,如一头盘踞在江边的猛兽,拖着巨大身躯,沉默凝视着惊涛拍岸、滚滚远流的黄河水。

楚王江琅玉冠束发,着玄色广袖宽衣,屈尊立在范周所居住的营帐前。

来往士兵看到这一幕,都习以为常,丝毫没有诧异色。因自从楚王奉国君命来到暮云关,接管暮云关军务以来,几乎日日都会来范周帐前探望负伤的范先生。

即使范先生托病不见,楚王也风雨无阻,日日坚持。

楚王江琅已过弱冠之龄,长相虽也称得上俊美,但更偏冷肃一些,脾气也是出了名的阴晴不定,府中下人无不怕他。

这两日天气不好,天空又飘起细雨。

江琅广袖随风浮动,风度翩翩的站着,面上沉静,心里却焦灼。

他等这一日已经等得太久了。

他心中有无数野心壮志想实现,他已经迫不及待的想将江蕴府中的那些门客悉数收为己有。

他是江帝长子,自出生起就受尽宠爱,母亲申妃一族的势力也很显赫,本该顺利成章的成为太子,享受万千荣耀与尊崇。

可这一切,在江蕴出现之后,全部变了。

这个晚他数年出身的弟弟,不仅抢走了他的太子位,也抢走了朝臣们的关注和父皇停驻在他身上的目光。江蕴出现前,他无论文章还是其他五艺都能时常得到父皇的夸赞,许多朝臣称赞他机敏过人,可堪大任。可自打江蕴出现后,朝臣们眼里便只有“惊才绝艳”的太子,再无他这个“平平无奇”的楚王,甚至连宫人们都私下议论“楚王虽美,远不及太子……”。他十分想不明白,父皇明明厌恶极了这个妖后生的儿子,为何还要坚持立江蕴为太子。自己给自己找不痛快么?

起初,他和母亲申妃并不着急。

因为这个弟弟在朝中没有母族势力可依靠,只凭一个太子的虚名,根本坚持不了太久。可他们万万没料到,江蕴竟然凭着一个“德名遍天下”的美名,招揽来无数有才之士效忠。这些人以过人的才智、突出的才华迅速在朝中立稳脚跟,成为江蕴的左膀右臂。而一向严厉霸道的父皇,竟也任由江蕴发展自己的势力。

等他们母子反应过来时,江蕴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弱小无依”的太子,而成了美名传遍江南、诸国无不宾服的容与殿下。

江琅本来都要绝望了。

直到这一次,江蕴身死,父皇立刻派他来暮云关接管北境军务。

江琅恍然大悟,原来,父皇并没有忘记他,父皇之前隐忍不发,任由江蕴在前朝施为,只是为了借江蕴的手,为江国笼络人才。只要有一个合适的时机,父皇便会立刻放弃江蕴,将这些无价的财富全部转交给他。

他依旧是父皇心中最喜爱的儿子。

江琅瞬间充满斗志。

但接管的过程,并不如江琅想得那般顺利。

自打江琅来到暮云关,关中从守将到职事,上上下下都对他客客气气,但江琅看得出来,那只是表面的客气,这些人并不真正将他这个楚王放在眼里,对他发出的命令也十分敷衍了事。

但江琅沉得住气。

江蕴都已经死了,一朝天子一朝臣,这些人吃的是朝廷的俸禄,归顺他这个未来新任储君,还不是迟早的事?

所以江琅决定先从范周入手。

他知道,范周是江蕴最信任的谋士之一,只要能笼络住范周,其他谋士自会归服。只是连续几天,范周都故意躲着他,对他避而不见,不免让江琅有些焦躁。

“范先生如何了?”

见军医出来,江琅立刻近前询问。

楚王身份尊贵,是国君最疼爱的长子,还可能是未来的太子,军医不敢不答。

“伤势入骨,很是严重,小人得赶紧先弄药去……”

军医急匆匆离开了。

江琅毕竟不是真的虚怀若谷,礼贤下士之人,军医的态度,彻底激怒了江琅,他捏了下拳,直接冲进帐中。

范周正吊着一条胳膊在床上喝鸡汤。

见江琅进来,立刻惨叫一声,搁下碗,左右侍从忙扶住他:“先生当心……”

“殿下来了,你们怎么也不知道通报一声。”

范周扬声训斥,要下床行礼。

江琅岂敢受他的礼,忙亲自上前将他扶住,道:“先生伤重,不必多礼。”

“唔唔。”

范周捂着胳膊嘶着气谢恩。

侍从这时上前:“先生,该换药了。”

江琅只能让到一边,让侍从给范周上药。

这一换,便是小半个时辰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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