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院连廊的尽头,镶书楼首层架空,栽种着不少喜阴爬藤。

二楼窗榧小开,槐枝憨探,间隙之处视野广阔,也能看清抄手游廊间不少走动交谈的场景。

包括萧梧叶和袁宥姗两人所在的东厢房。

*

“你一点都不好奇,‘汪时暮’是谁吗?”

这人,年纪不大,字少腔多一唱三叹的坏习惯却不少。

萧梧叶双手环抱胸,努努嘴,一副洗耳恭听的姿态靠向长廊画栏:“想说的话,绕山路十八弯你也会说给我听,不想透露的信息,拿刀架在脖子上,也未必能让你吐出半个字。说吧,袁小姐想说什么不妨直说!”

袁宥姗的衣裳行头是肉眼可见的精细,让她跟去靠上栏杆说话,想来也是萧梧叶的恶趣味。

袁宥姗笑得跟花儿似的,竟还有那么一丝丝高兴。

“你是个有趣的人。”

萧梧叶看看时间,再看看周边忙碌的身影道:“要说快说,我今天还有很多事忙。”

袁宥姗喔了一声:“忙什么?忙萧寄明的寿宴?”

萧梧叶扭头,就这么定定地看着袁宥姗,再这么打哑谜,她可就真不耐烦了。

袁宥姗不显着的会心一笑,敞开天窗:“从昨天到现在,你在萧寄明寿宴上出现的次数很有限啊,他不介意,你不上心,你们父女俩的感情似乎不大好。是不是从你被接回萧家的时候,就一直是这样?”

还真是让她查到了。

萧梧叶反问她:“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直接关系没有,间接嘛,有那么一点……”

袁宥姗了当道:“知道我为什么会把你认错吗?因为我有一个学姐,叫汪时暮,她也是一双不太显见的丹凤眼,微微上翘,有些内双的样子,随她爸爸汪博简。就很巧啊,虽然我们十三年未见,但你这双眼,还是一眼就叫我想起了她……听说,你也是十年前被接回萧家的?”

汪时暮,萧寄明,萧梧叶。

聊到这儿,萧梧叶大概知道袁宥姗打的是什么旗号了。

“你是想说,我就是那个你十三年未见的小学姐?我和萧寄明关系不好,是因为我不是他亲生的?”

就知她那股莽撞劲是装出来的,门风在这儿,萧家大小姐能是个蠢货?

和聪明人聊天就是痛快。

袁宥姗头微微一偏:“我把我的疑惑说出来了,这事你怎么看呢?”

萧梧叶顿住,不可思议地看向她,随后哈哈大笑。

“袁小姐,接触到现在我发现,你人真的很没意思。你跟你爹的风云故事又不是什么秘密,地球人都知道你跟我们萧家的关系。但是,你扯来扯去,关我什么事,你管我怎么看,难道还指望我信了你的话,去造萧家的反不成?”

袁宥姗笑得轻浮:“你是对真相毫无兴趣,还是早就接受了萧寄明安排的、这种可有可无的大小姐身份的设定?”

“还是一句话,与你无关。”

阿泉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萧梧叶在萧家的点滴,包括曾经离家出走的光荣事迹,几乎全数挖出来交给了袁宥姗。

若萧梧叶说对那个家庭感情深厚、忠心不移,袁宥姗可打死都不相信。

开宴了,东厢房静悄悄的,人去楼空只是迟早的问题。

袁宥姗拂拂衣袖起身,将舞动的刘海发丝别在耳后,压下一个告辞的弧度。

又道:“虽然,小汪姐姐是和她母亲一起沉的江,遗体认领,火化,民政局销户,这都没有作假的可能,但我还是那句话,你们像得太过巧合。我想,如果你也知道她们是为什么而死的,应该就不会像现在这样,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了。”

*

镶书楼里,万册书籍围拥着几下棋子清脆落盘的声音。

这声音一急一慢,一停一提,诏示着三胜一负的残局已经接近了尾声。

前边宴会厅此刻觥筹正交错,萧寄明中场出来换身衣服,见棋盘前两位大师仍在对弈,不免好心地提醒道:“今天的餐食比较清淡,齐云先生要不要随行去吃一点?”

坐在观齐云对面的是他的师弟,也是昨晚会议上阐述主次的人,名叫邱柏龄。

他见观齐云总是三不五时的浅咳,心想多半是南方的湿气重,旧疾复发。

于是替他回道:“萧老,人多嘴杂我们就不过去了,方便的话,还麻烦帮我师兄熬个清心润肺汤送来吧。”

大老远的将两位请来,已是过意不去。

萧寄明唤萧如晦道:“你让历川或是郭益去吩咐一下厨房,做点合宜的食物和炖品,送到镶书楼来吧。”

此时的萧如晦回神如抽丝,闻言轻轻关上了窗。

藏着事地回头看了他大哥一眼,然后点头,应该是对历川发送了一条微信。

萧寄明有所领会,让萧如晦将轮椅推到身边,咬紧了问道:“是不是袁家那孩子?”

萧如晦吊着一口气:“是啊,她好像盯上叶子了。”

观齐云和邱柏龄还在一旁下棋,不过有关萧家的大事小事,尤其是这件,没有一定必要回避他们。

这件事便是袁宥姗提到的“汪博简事件”,展开来说,原是一起扑朔迷离,立案、翻案加起来长达八年之久的案件。

每每想到这五个字,萧寄明洞悉世事的眼眶里总是暗淡无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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