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德才被自己手里即将燃灭的烟烫到了手指,两只被熏得焦黄的手指下意识的松开,烟落在地。
地面已经洒满了烟头,显得凌乱不堪。
赵德才今年已经三十五岁了,每天仍旧坚持用发蜡将自己梳成背头,还在自己的西服内兜里常备着一把精致小巧的梳子,在没人的时候他会用,或者在卫生间里,也会面对着镜子调整自己头发的角度。
扶了扶他精致的刚刚研制推广出来的钛合金眼镜,陷在柔软沙发里的他坐直了身体。
“德才,和我一起回国吧!”赵德才的挚友黄明心仍不遗余力的游说着他,这句话如果赵德才没有计算错的话,今晚应该已经出现了五十一次。
黄心明还穿着那套他从故乡带来的西服,十年了吧!每次黄心明说他的背头,他都以这件土的掉渣的西服作为反击。
“你就是舍不得在这里的生活!但你不要忘了你来这里是干什么的!”黄明心的声音开始由柔和转为激烈,声音中带着愤慨。
赵德才没有说话,他也不知道说什么。
“啪嗒”赵德才又给自己点了一根烟。
“你这是背叛,是彻头彻底的背叛。”黄心明痛心疾首的跺着脚,颤抖着手指,指着仍旧出神抽烟的赵德才骂到。
“我明天的船,你好自为之吧!”
黄心明留下这句话,头也不会的走了。
三十五岁,做科研最好的年纪,黄心明就这么离开了世界最发达的国家,回到了那个落后的故乡,在一无所有的土地去继续走科研这条路,何其之难。
赵德才不想这样,他能理解黄心明的想法,但他不认同。
科学是没有国界的!
让他放弃现在拥有的一切,他做不到,何况,他还有自己的想法。
量子物理,这个词在现在的西方世界,虽然也是小圈子的词,但是层人士或多或少都知道一点,也知道其恐怖威力,很重视。可是在他的故乡,他知道即使是“物理”这个词,对于很多人来说也是陌生的词汇。
差距太大了,大到了哪怕是研究量子物理的他,都无法想象的地步。赵德才知道的事情,黄心明自然也知道,他们毕竟是将近十五年的交情了。从同学到研究所的同事,没有人比他们之间更熟悉,哪怕是他们的妻子,也没有他俩之间了解对方。
在这个天才辈出的年代,友谊和事业,个人与信仰,总是难以描述的那么清楚的。爱因斯坦和波尔应该也不能逃脱这样的命运玩弄吧!
“走就走了吧!最好不要回来了。”赵德才用手掐灭了刚刚燃烧到一半的烟,低声对自己说出了这样一句话。
这句话的语气里,有一丝丝坚定,有一点点落寞,还有一缕缕担忧。
凌乱而稀疏的头发,胡子邋遢的面庞,谁能想到短短的十年,让一个原本精致的甚至于要在西装内兜放一把梳子的人,变成了这副模样。
“嗨!赵,下班了,明天就是假期了,你还不回家吗?”赵德才的外国同事亲切的和他打着招呼。
项目组里,谁不喜欢能干的同事呢?尤其是在项目成果不计个人贡献度的情况下。
“不了,乔治,我已经离婚了,回家只能让我感到痛苦,还不如让我在这里做实验,我能感觉到更大的快乐。”赵德才苦涩的笑着回应道。
“你可真是个疯子,实验疯子!”乔治赞叹着,离开了实验室。
赵德才已经在这家保密性质的研究所工作十年了,他的努力还是有所回报的。他已经接到通知,马他就要被调任到保密级别更高的研究中心了,那里是这个世界最先进国家中,研究量子物理学最前沿的地方。
同时也是保密等级最高的地方,里边的传奇故事在外界也是传的玄之又玄。
不过,可以肯定的是,没有人会拒绝在那里做物理学研究的机会。
当任命被送到他现在所在的研究所时,瞬间就在这些平时自命不凡的物理学家同事中掀起了轩然大波。
有人认为是赵德才应有的实力,有人认为是幸运女神的眷顾,然而,更多的是对他的妒忌和诋毁。
赵德才无意间在咖啡间外听到过他们的议论,在他们口中,赵德才有一个外号,“卑劣的杂役”。
完整的被编造出来的故事他不得而知,不过在零星的只言片语中,赵德才能听到的故事大概是:他是一个通晓东方秘术的人,可以利用量子缠绕般的能力,控制他人的心智。他也就是因此,获得进入那个传说中实验室的机会的。
科学的尽头是神学?原来是这么来的。
对于研究所内的议论,赵德才并不在意,嫉妒是人的天性,他只需要做好自己的事情就可以了。
多年的努力终于获得了回报,他有时也会回想起那个三十五岁普普通通的一天。猜想着黄心明现在应该吃着窝窝头,在风沙之中用铅笔在草纸演算吧!
每当这个时候,他就会把手中需要计算的内容递给助手,让演算部的人加急处理好,然后自己去自己常去的那家饭店中,点一份牛排,再把自己存的红酒拿出来喝掉一高脚杯。
今天也是一个不错的日子,为什么不去喝一杯呢?赵德才想着,露出一个晦涩难明的微笑。在乔治下班后的一小时,赵德才走出研究所,去了那家他常去的牛排店。
失败了!终究是失败了!他的理论是错的,无数个日日夜夜都是没有意义的,赵德才突然有一种他的一生都没有价值的想法。
十年的努力都成了笑话,五十五岁的赵德才捋了捋他逐渐变得稀疏的白发,显得有些落寞。
明天,他将走进一间办公室,在那里,会有穿着西装打着领带的白人,告诉他,他可以退休了,他们的政府会负责他的养老,直至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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