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冬雪后,天还阴着,青石板路上铺了层厚厚的积雪。

一顶马车辘辘朝山上走,跟在旁边的小丫鬟走得小心翼翼的,雪面上落了串长长的脚印。

皎皎的手中不知被谁塞了只手炉,雕着梅花纹的小手炉烧得暖融融的,少女嫩生生的指尖也暖和起来。

马车忽然一颠,皎皎的额角在车壁上轻轻一磕,不轻不重的力道让她的意识清醒过来。

她揉了揉被颠得有点晕的额角,张开眼,对上双乌溜溜的眼睛。

梳着双鬟髻的小姑娘颊边冻得红红的,小声说:“姑娘,云中寺到了。”

说完,抿了抿唇,看上去诚惶诚恐的。

外面冰天雪地,走下马车时,皎皎披风上的一圈白兔毛被吹得一颤一颤。

她抬手拢了拢披风,手腕上的镯子叮当作响。

皎皎垂头,少女细瘦的手腕上,套了三四只镯子。

看上去颇有些夸张。

皎皎握着一只镯子往下褪,镯子很细,她褪得颇费力气,腕骨上印了圈浅浅的红。

皎皎的颊边生出团小小的红晕,手中握着几只镯子,少女的手掌不大,看上去快要握不下了。

方才那名小姑娘走上前来,接过镯子。

皎皎朝她笑了笑:“谢谢。”

阿雪的面上露出点惊讶神色,迟疑片刻,见皎皎握着最后一只镯子继续褪,忙过去帮忙。

皎皎终于把两只手腕上的镯子褪完了,又抬起手,把头顶沉甸甸的金步摇也拔了下来。

她如释重负地呼了口气。

皎皎穿书了,成了姜家二姑娘,姜皎。

原主的母亲早亡,长姐也在幼年时便因病过世,只剩下这一个女儿,姜父十分溺爱,性子也骄纵了些。

然而,姜皎并不是这本书的主角,而是没能活过十章的炮灰。

现在,她穿进书中,不仅得努力活下来,还要攻略书中的黑莲花男配,裴忧。

听起来十分困难。

不过,眼下皎皎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姜二姑娘戴着这么多东西,竟然不觉得沉。

从这里到云中寺,还得走九十九级石阶。前来礼佛的人,即便是达官显贵、皇室宗亲,也得步行上去。

一场大雪后,这里行人寥寥,皎皎提着裙摆往上走。

阿雪忍不住抬头看走在前面的二姑娘,少女今日穿了件素白的披风,上面拿金线勾了朵芙蓉花,朝枯枝上一只灰背的喜鹊招了招手。

喜鹊唧啾地叫了两声,皎皎忍不住笑了笑,眉眼弯成月牙。

觉察到阿雪的目光,皎皎回头看她。

阿雪忙垂下头。

皎皎捧着手炉,想了想,问:“今日是大寒日吗?”

少女的语调清脆,绣鞋踩在落满雪的青石阶上,沾了点儿软绵绵的雪。

“是的,姑娘,夫人临来时还嘱咐,让从寺中带些八宝饭回去。”

阿雪口中的夫人,是姜父五年前娶的续弦,姜皎的继母,杜九娘。

皎皎偏头去看不远处的云中寺,清凌凌的眼眸垂下来,看上去有些忧心忡忡。

阿雪以为她是走得累了,忐忑开口:“姑娘,要不先歇一歇?”

这九十九级石阶是一定要步行的,但是二姑娘一贯阴晴不定,阿雪的心中也打鼓。

皎皎正出神,一抬头,瞧见小姑娘的脸都白了。

她不由失笑。

“没事,”她摆摆手,“接着走吧。”

让皎皎忧心忡忡的并不是这九十九级结了冰的石阶,而是等会儿要发生的事情。

半月前,上京出了宗怪事,十数名女子相继失踪,没过几日,又自行回了家。

这些姑娘身上一点伤都没有,各个好端端的,只是听不得风铃声。

一听,就变得神志恍惚,反反复复地念两句诗。

上京有在檐下挂风铃的习俗,家家户户都有,这些姑娘的家中不得不请左邻右舍把檐下的风铃摘下去。

于是,这件事很快地传开,一时人心惶惶,都说是妖邪作祟。

还听说,这妖邪专挑唇上染了大红胭脂的姑娘。

皎皎按了按唇角,垂眸看去,果然瞧见指尖上沾了道潋滟的红。

原身当真是不信邪。

一旁的阿雪看上去怕得不行,但是又不敢劝。

皎皎暗叹口气,拍了拍她的手,继续兢兢业业地走剧情。

云中寺,是姜皎和裴忧一段孽缘的开始。

在原书中,两人总共也没打过几个照面,下一次似乎就是姜家失势那日了。

少年倚在姜府外的老榕树上,穿着件如血的红袍,给姜府众人送了个葬。

淦!

走了一半,阴沉沉的天幕又开始飘雪。阿雪发现忘记带伞,只好折返回去取。

皎皎独自往前走,没走几步,蓦然顿住脚步。

不远处一方青石上,盘膝坐了个少年。

少年一身月白狐裘,面前摆着本摊开的经书,手中捏着一支狼毫笔,看上去是在抄经书。

皎皎一眼便看到了他腕骨上的一串银铃。

少年的手腕苍白清隽,那串银铃被一截潋滟红绸串着,看上去分外惹眼。

随着他的动作,银铃一晃一晃,无声地磕在桌沿。

狼毫笔蘸饱了墨,墨汁里添了朱砂,笔尖被墨一浸,也变成鲜亮的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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