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接到江老师来电的时候,苏慕念正在练习左手画画。
挂断电话后,她起身换掉身上的睡衣,换上一身保暖的衣服出门,前往约定见面的地方,即老师所开的画室。
画室在郊区,距离这边有些远,她只能打车过去。
上了车后,苏慕念看着窗外倒退的景色,思绪飘得有些远。
江老师原名江盛楠,虽说是老师,但对苏慕念而言,却是亦师亦母的存在。
在她六岁的时候,苏母就意外去世。之后还不到一年,苏父就娶了林雅。之后母亲存在的一切痕迹,诸如合照、相册等东西都被清除掉,仿佛不曾出现过一样。
而她一开始选择画画,就是为了记住母亲的模样。
过了许久,车子停在一个马路边。
苏慕念视野里看见熟悉的景色,道了声谢,然后推门下车。
除了学校外,她待得更多的是江老师的画室,苏家对她来说只是类似于学校宿舍一般的存在。
就算是闭着眼,她都知道画室里面怎么走。
前台的接待员看起来五十来岁,头发有些发白,穿着一身黑色的羽绒服,听见脚步声抬起头,有些惊讶地叫了声:“慕念?”
苏慕念认出对方来,笑眯眯地抬起手挥了挥,“刘阿姨,是我,好久不见了。”
刘姐在她过来这边学习的时候就已经在这边工作了,也算是看着她长大的长辈之一。
两人聊了会儿,苏慕念才提起正事。“刘阿姨,我约了老师。”
“江老师现在在茶室。”刘阿姨说着就起身,“我带你过去。”
“不用这么客气,我自己过去就好了。”苏慕念摆手,说完就先走一步。
这边的装修偏向于古典,不仅有小桥流水,还有假山环绕,看起来很典雅。
她来到茶室,曲指敲了敲门,“老师,我是慕念。”
“进来吧。”
“是。”苏慕念推门进去,顺手把门关上,才往里走。
绕过屏风,她才看见里面正在泡茶的老师。
江盛楠坐姿笔直,一举一动都不紧不慢。保养得当的脸让人看不出岁月的痕迹,明明已经快五十岁,但说是四十出头估计也是有人信的。
“傻站着做什么?”江盛楠抬头,一双凤眸看向进门就没动作的人。
有那么一瞬间个,苏慕念仿佛看见一个熟悉的影子,但定眼一看,又什么都没看见了。
“嗯?”江盛楠挑眉,面上没什么表情,压低的声音显得有些严肃。
苏慕念回神,赔笑地走上前,在椅子坐下,乖乖地叫了句“老师”,然后又笑着开口:“一年多没见,老师好像又年轻了,我差点认不出来了。”
“贫嘴。”话是这么说,但江盛楠严肃的神情还是缓和了两分。
苏慕念看在眼里,知道老师没生气,当即又笑着说:“我是认真的,老师确实越来越年轻了。要是我们一起出去,说不定别人还以为你是我姐姐呢。”
她说话的时候总是喜欢和别人眼神对视,明亮的眼底只有诚挚满满的坚定,并不会让人觉得虚伪和反感。
江盛楠看了眼便收回目光,端起一杯茶放苏慕念面前,然后才缓缓开口:“这话我十年前就听你说过了。”这么多年下来,她已经差不多可以免疫苏慕念的糖衣炮弹了。
苏慕念道了声谢,端起茶杯,眉眼弯弯地回了一句:“这才说明老师你越来越年轻了。”
江盛楠瞥了眼,终究还是没说什么。
*
简单地说了会话后,话题不可避免地扯到苏慕念的手上。
苏慕念扯开右手的衣服,露出一截纤细的手臂。
手臂白皙细腻,内侧的皮肤上有一截食指这么长的疤痕,看起来有些狰狞。
“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手臂只是举着几秒,就开始微微颤抖。
苏慕念不着痕迹缩回手,拉下衣服,脸上浮现浅浅的笑容,“最起码日常并没有什么问题,老师你不用担心。”
经历了一开始手臂几乎废了的绝望,现在能短暂地拿起画笔,她已经无比满足了。
她在心底这么告诉自己,但却又隐隐不甘。
“对不起,要不是为了救——”
“老师。”苏慕念打断对方的话,摇了摇头,“都过去了,您就别放心上了。”
都说有后妈就会有后爸,一开始林雅这个后妈对苏慕念算不上热切,但也没有亏待多少。直至第二年苏唯出生了,她在这个家变成了可有可无、甚至是累赘一般的存在。
如果没有江盛楠,苏慕念也不知道自己现在变成什么样子。
所以,就算是为了救对方让自己的右手伤成这样子,她也从来没后悔。
江盛楠看着面前这张明艳的笑脸,心情愈发地沉重。
苏慕念察觉到了,眼珠子转了转,努力岔开话题:“对了,老师,我现在正试着左手画画呢。”不等对方回答,她又说起了左手画画和右手画画的一些区别,努力转移对方的注意力。
只是她不知道江盛楠越听越自责,脸上的神情也越来越严肃。
江盛楠几乎是看着苏慕念从小长到大,知道苏慕念并不是左撇子,左手练习画画几乎是从头开始,甚至比一开始学画画还要艰难。
而且最重要的是苏慕念好不容易在国外得奖,正是逢勃发展的上升期。一旦没有持续的作品和热度,那么……
“这倒是一种不错的尝试。”江盛楠又说,“不过我会继续联系别的医生,你也不要那么快放弃。”
苏慕念顿了顿。
找了这么久,看了这么多医生,得到的答案都大同小异,她已经没抱什么希望了。
不过如果这样能让老师不那么自责的话,她也无所谓。
这么想着,她笑着点了点头。“那就麻烦老师了。”说完才端起茶杯。
虽然右手还是没办法恢复到以前,但经过这阵子的锻炼,端起来喝一口茶还是可以做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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