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到的尽是她还未进宫时的旧事。
她本是萧氏的宗室之女,只不过是旁支中的旁支,爹爹本是宁安侯庶子,某日在街上与人争奇斗狠丢了性命,只留下了两孤儿寡母在侯府中举步维艰,她娘生他时又难产身陨。
萧振玉从小就被抱养到了大伯父,也就是宁安侯世子那里,由大伯母代为看顾,大房也有几个孩子,所以伯父伯母待她也算不得亲厚。
萧振玉自以为是情理之中,也不怨怪伯父,反而时时感激,只因是伯母给了他一个遮风避雨的屋檐,免她无人看顾。
那日她遂伯母入宫赴宴,是那小太子的十岁生辰宴会。
当今皇帝唯有一子,乃是柔妃所生,一出生便众望所归备受宠爱。
这个儿子的出生,一举清洗了有关“萧氏开国杀孽造得太深,所以后世子孙受到诅咒,以至子嗣不丰”的传闻。
传闻也不是空巢来风,承天帝后宫三千,尽管他本人承以祖训,努力绵延,却只得了三个儿子,代价却是累坏了身子,早早就驾鹤西去。
唯一的三个儿子,一个早殇,一个乃是遗腹子,另一个就是当今的天子。
也正因为此,皇帝就将这唯一的儿子宝贝的紧,一出生后就封了太子并大赦天下,从小十分之溺爱,竟将那小太子养成了个混世大魔王的性子。
从小便十分顽劣,明明身份尊贵却总干些鸡零狗碎之事,时人都言这小太子活脱脱就是一个亡国之君,从小便耽于享乐,长大了那还不翻过天去。
在他三岁之时就会钻小宫女的裙底了。
八岁时,便显露出残忍弑杀的性格来,在校场之上,命侍卫们分做两班人马,皆身披毡甲,手拿长矛,命众人着力拼杀,以观血溅当场,稍有不尽全力者,便被那小太子差人暴打而死。
萧振玉此次入宫就得了叮嘱,要与那小太子保持着距离,萧振玉被伯母脸上的表情给吓着了,于是就悄悄地将这话记在了心底。
于是一行人就乘马车入了宫,这是萧振玉第一次入宫,原先还记着伯母的教诲,不敢乱看将头垂的低低的,可架不住小孩子心性,遂就将掀起马车帘,伸出头悄悄去看。
只见宫殿处处繁华,红墙琉璃瓦,大殿巍峨耀金光,是她未曾见过的场景,萧振玉一路上就将伯母的裙角捏的紧紧地,可伯母见她这样也有些忧心忡忡,就将她的手抚开。
正色道:“这么大个人了怎么还是如此胆小,以后可怎么办呢。”
萧振玉闻言就讪讪地放下了手,心里头又有些委屈,哪有很大啊,她才八岁。遂咬着唇,赌气也不揭开帘子看了,一路就挨到了皇家举办宴会的西苑。
到了西苑之后,只见来往拜贺皆为金貂紫绶,眼看着人挤挤挨挨地,成群的宫女太监如云一般来来往往,贵族女子们三三两两的聚在一处,绮罗飘香九重天。
萧振玉唯恐被人给挤散了,于是那小手又情不自禁地攥上伯母的裙角,伯母叹了一口气便也由着她去了。
祖上的爵位一层一层抵,等到了萧振玉这一代便也不算什么了;
于是就获得不了近殿请安的机会,只能跪在殿外遥遥的一拜。
萧振玉人小小的,因为无法看到那皇帝与那宠妃到底是长什么样,有些无奈地扁了扁嘴,心下不禁有些失望,失望的却不是没有看清,而是少了回去给那些闺中手帕交们吹嘘的机会。
拜了几拜后,萧振玉懵懵懂懂地就随着众人们跪拜,最后一跪迟迟没有起来。
萧振玉有些百无聊赖地垂下眼睛,正巧眼前却突然多了双明黄软底靴。
她悄悄抬起眼去看只见其中一人着浅黄色阔袖绫衫,头戴金纱帽,面色沉沉的好像是故意崩出来的笑,不甚自然。
真正吸引了萧振玉眼光的还是那个美妇人。
好像画里的神仙,穿着一系玉兰色罩衫,下身系着茜红色及地长裙,发髻如云,身姿高挑,不像凡间女,道好像是天上的仙娥。
萧振玉两眼发直,可正等到她回过神,才发现这两个人中间还夹杂着一个小人,穿着紫金蟒袍,头上带了道金冠,好似捕捉了她的视线,那小孩儿竟该朝着她做着鬼脸,萧振玉不由地一惊,就忙低下头去。
等过了半晌,萧振玉后知后觉,原来那小孩子就是太子,果真和传言中的一样,很是顽皮。
等到那圣驾撤离,天子依仗远的看不见,众人这才站起身来,萧振玉不禁在心里叹道,原来这就是天家威严啊。
由于她一直出神,没防备就被一旁的伯母给提了起来。
应该是跪地久了,伯母这会子脸色并不太好看,萧振玉知道,伯母是因为去年年初时小产损了身子,先下还没好全。
萧振玉遂关切地出声问道:“伯母,可是不适,要不要玉儿扶您去偏殿做做?”
这小孩子实在是有心,伯母低头去看那小小的人脸上漾着的关切,当下心下一软道:“别拘在伯母身边了,去玩吧。”
听得此话萧振玉的眉毛轻轻抬了抬,可不知想到了什么还是轻轻地摇了摇头,一本正经地道:“那可不行,玉儿可要好好看顾着伯母。”
话音刚落,耳边就响起一阵轻呲来,萧振玉寻声望去,就看到人群之外有个小少年,矫矫出群,大约十三岁的年纪,穿了一身浆洗地微微发白的蓝色长袍,那双好看地凤眼里承着的竟是嘲讽之色。
萧振玉一愣。
可伯母脸上的表情竟是变了,竟朝着人群开外的少年招了招手。
那少年脸上的神色软和了一瞬,而后就提步走将过来,萧振玉先下正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那少年。
就看着那少年向着大伯母恭敬下拜,嘴里还道见过侯夫人,伯母笑得很是开怀,一脸慈爱伸手就将那少年扶起了起来。
萧振玉眼睛来回在两人之间巡梭着,眨巴着眼睛有些好奇。
两人遂开始客套了两句,大抵是问那少年的近况。
萧振玉听得百无聊赖,遂别开了眼,正巧此时大伯母说什么你的母妃,谈起这个那名少年的眸子便暗了暗。
大伯母见状,倒像是有些后悔,就忙掩住了口,叹息道:“都怪我哪壶不开提哪壶。”
那少年摇了摇头。
一时间气氛就有些凝结,两人都别开了眼神,这才记起身边还有个人,只见身侧少女一只手紧紧地拽住了一边裙角,那小脑袋一下一下地点着,好像困极了。
萧振玉觉得脑袋好似有千钧之重,过了半晌才发现耳边的说话声不知何时停了,她抬起头,就见伯母正笑吟吟地看着她,而那少年则一脸古怪,看着她好像看到了什么了不得东西。
像是察觉到她的视线,那少年脸上神色一变,那点子牵起的唇角又掉下去了。
萧振玉就觉脸上一红,不知为何她不愿在这少年面前流露出软弱,于是当即就不甘示弱的瞪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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