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排围墙高耸,拉成一线天,初冬暖阳照不进这一片阴森荒僻之地。

陆安然低眸扫过去,地上蒙着黑布的人已经气绝,她缓缓握紧拳头,一颗心像是被揉进了碎冰渣,冷沉冷沉的。

或许因为陆安然没有大喊大叫,男人眼底闪过一抹趣味,倒是比一般女子冷静自持。

从陆安然背后绕过来,她才看到男人脸上带着银制面具,一双眼睛黑洞洞的,分外冷酷,犹如古井寒潭,深邃不见底。

男人靠近陆安然,在她鸡皮疙瘩中,声音带笑,但是那笑声又格外渗人,“没话说了?那我只好送你上路。”

“我是陆氏嫡长女。”陆安然心口发紧,指望对方好歹顾忌一下自己身份,“你若是杀了我,你也走不出蒙都。”

男人手中抵着陆安然的匕首抽离一些,在陆安然惊疑不定的目光里,忽而低低一笑,喉咙口滚了一圈,“哦?陆逊带回来那个私生女啊。”

语气调侃轻浮,却叫陆安然面色一变。

一句话短短几个字,但是足够陆安然判断出里面的讯息——

第一,他不怕陆氏,或者说蒙都郡。

再则,对于蒙都郡以及陆家的事,他都很清楚。

陆安然用力闭了一下眼睛,深吸一口气,凉气入肺,从头冷到脚。

“我……”陆安然拳头拽的紧紧的,用尽全身的力气,才能使得自己顺利出声,“我可以帮你毁尸灭迹。”

男人一挑眉,头一次从眼睛里露出意外的神色,捻摩着她的话重复道:“毁尸灭迹?”

“像他这样打扮在大白天出现,我能想到的只有两个身份,暗卫或者杀手,而你选择了这条巷子出手,显然早就发现他暗中跟踪,故意引诱其来。”陆安然看向面具男子,惊惧未消的清眸里,流淌过一丝慧黠的光芒。

“可是,就算你处理的再干净,只要存在过,他身后的人总会找到蛛丝马迹,你的烦恼不会停歇。”

男子食指弹了一下握着的匕首,寒光略动,发出清脆的鸣吟,不在意的反问道:“或许没有其他人呢?”

陆安然摇了摇头,“如果单纯的江湖仇杀,你不必如此隐晦,他也不用遮掩身份。我可以让他在这个世上消失的无影无踪,但存在过的人突然不见,迟早会叫人怀疑,我相信你有办法利用这中间的时间,或许一两天,或许两三天,足够你解决一切。”

“你倒是自信,可是我没有必要冒险。”

“我觉得你更不喜欢麻烦。”

男人轻哂:“怎么证明你可以?”

“凭我这条命!”

男人看着少女,面色苍白,右边脸叫穿堂而过的风拍的红血丝突起,像在狰狞叫嚣着,扭曲至极,就算极力压制,男人仍能清楚辨别出她深藏眼底的恐惧。

就算这样,少女还是竭力的维持着气度,装作冷静的与他谈判。

男人没有戳破陆安然装腔作势,反手一转,匕首灵活的收回来,“给你一个机会。”

当阳光重新照在陆安然身上,她感觉自己似乎再次活过来了,脚步一个踉跄,差点直接跪在地上,扶着巷子口的墙,大口大口喘气。

喘的满脸通红,抓着帷帽的指骨泛白发青,脸上犹带余惊,脑海中一闪而过腐烂如泥最后归于尘土的尸体,忽然干呕起来。

陆安然不是个胆小的人,否则那日也不会面色不变的对男尸开膛破肚,与其说恐惧和恶心,不如说心中的罪恶升腾起来,叫她反胃。

与验尸的出发点不同,不管巷子里黑衣蒙面死者曾经是好是坏,都不该是她随意处置尸体的理由。

看吧,为了活命,她也并非那么光明磊落。

陆安然深吸一口气,每年这个季节,蒙都的空气总是有看不见的砂粒,可是她现在觉得,没有比这更好的空气了。

从棺材铺一条街走过去,发软的腿慢慢恢复了力气,戴上帷帽的陆安然,又是那个遇事不惊,骨子里坚韧清冷的陆家大小姐。

老头的房子已经被另外租给了一户人家,陆安然沉默片刻,改变既定的路线,转身去了另一个地方。

烟花柳地,脂粉散在空气里,十里飘香,各色春/情盎然的花楼掩映下,一座红色矮楼格外显眼。

门庭寥落,盛阳照拂中,红楼顶上琉璃瓦片熠熠生辉,扫除了空寂,洒下一片金光灿烂。

陆安然仰头望向降香黄檀牌匾,上书‘银楼’二字,铁画金钩,笔走蛟龙。

红漆木门左右贴了一副对联:前后古今无所不知,上天入地无所不能。

横批:有钱财进。

陆安然刚靠近,大门居然无风自动,刚好够一个人的空间,她并非头一次来,倒是习惯了银楼的风格,抬脚跨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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