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绥边军营地。这日的晨练,又是该死的杀人壮胆项目,田明亮已经要看吐了。对一群手无寸铁的村民痛下杀手,还美其名曰见血壮胆,实在令人发指。

按照惯例,随机抽签决定哪一拨士兵去杀哪个人,之前几日,都是李自成和李过弄手脚,让田明亮没有被抽中,因为可供抽取的名单里,根本就没他的名字。

之前,斩杀训练刚开始时,是一对一斩杀,抽中的也是少数。但三天前,规则突然改了,唯有斩杀了俘虏的士兵,每天才能获取一顿食物供应,其余人三天一次供应。

今日,久未露面的王国突然出现,李自成也跟随在一侧,表情木然。

王国威严地扫视着副把总李过,缓缓问道:“这几日,某令尔等杀人壮胆,你部效果如何?”

“回参将老爷,这几日我部上下不敢丝毫懈怠,日日苦练杀人壮胆之事,每日抽签匹配,收效显著。属下以为,我部已达训练效果,恳请将有限之俘虏交与其他大队练习也!”李过回答道。

虽然现在杀人对他来说稀松平常,但他还是幻想王国开恩,终止这变态的训练。别的大队他管不着,至少他们这里停下来。所以,他鼓起勇气提出了非分之想。

王国瞪大眼睛,意味深长地说:“哦?果真如此吗?依我看,不见得吧?每日斩杀俘虏,都记录在案,你且把练兵档案取来,某要亲自过目也!”

“这……”李过有些为难。李自成给他递了个警告的眼色,李过只得乖乖听令。

李过去取练兵档案之际,王国训话道:“将士们,你部把总自成,常伴某左右,练兵之事全凭副把总操持,难免有荒废之处。某听闻,你部练兵组织松弛,严重虚报军功,冒领粮草,然毕竟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故某决定亲赴你部,一探究竟。”

将士们窃窃私语,对于田明亮这几个“关系户”,大家是有意见的,不抓俘虏不杀人,还每天领取食物,谁不羡慕嫉妒恨?不过,李自成和李过的身手,大家也是见过的,谁敢挤兑弱鸡田明亮?

更为重要的是,李自成叔侄二人还是很公平公正的,对士兵们也还算爱护。想当初张献忠那般优亲厚友,士兵也只是敢怒不敢言,新的头领已经让大家很满足了。

现在,王国亲临现场,抛下了话头,众人大约明白,今天的矛头恐怕是指向田明亮等人的,毕竟在这队伍里,没杀过俘虏的,除了田明亮他们少数十几人外,其余都已经死了。

李过很快归队,将厚厚的练兵档案簿交到了王国手中。这上面是密密麻麻的名字,每个名字后面都有一些三角符号、圆圈和方形。三角表示抓俘虏的个数,圆圈表示杀俘虏的次数,方形表示领取食物的次数。

王国颔首扫视,表情严肃,一边看一边念叨:“副把总李过来,生擒暴民三十又四,斩杀二十又八,实在彪悍!田亮,生擒暴民五人,斩杀零人!周正,斩杀零人!黄常军,斩杀零人!刘志高,斩杀零人……李过来,如此战绩,作为士兵,表现确也可圈可点!然汝系统帅,带的兵似乎怂货不少,汝系失败之统帅也!”

“属下带兵无方,请长官责罚!”李过单膝跪地,拱手认错道。

王国也不生气,很好奇地问道:“某很疑惑,你部人数最多,如今尚余三百又三,除去十三人未斩暴民,其余二百九十人均已完成斩杀任务,你亲自斩杀二十八人,如此算来,你部至少已斩三百一十八人,近日我延绥边军斩杀之总数也不及三百,此乃何故?副把总不妨解释一二!”

王国似笑非笑,语气平缓,但每个字都充满了威力,让人不寒而战。

李过为人诚实,涨红脸不知如何应答。王国说得没错,他确实有虚报军功冒领军粮之嫌,这些天他们杀的人,总共也才五十多人。

但为了让大家都能领到每天的口粮,李自成和李过商量了一个折中办法,可以避免虚报军功的嫌疑。既,把有限的俘虏利用起来,几十人一组,共同攻击,这样凡是参与的人都算击杀一人,相当于是钻了空子,打了个擦边球。

而且,实际操作中,很多俘虏一开始就死了,众人不过是心照不宣,掩耳盗铃,依然象征性的一番攻击。

田明亮对此最是深恶痛绝,人死为大,这些无辜百姓,就算是已经被杀害了,尸首还逃不过被鞭一番,以换取一点可怜的食物,这是多么荒唐啊!

当然,参与鞭尸的士兵们,也对田明亮等人颇多意见,我们为了换一口食物,做出了如此不道德的举动。而你们,不但不劳而获,还站在道德制高点,鄙视我们!若非李自成和李过压制着众人,田明亮等人早被驱逐了。

李过被质问得懵逼了,李自成见势不妙,连忙接过话茬,解释道:“禀报长官,不论是擒获暴民,还是斩杀俘虏,均有相互配合之举,有时数十人合围,有时上百人合击,不好判定暴民究竟死于何人之手,为公平起见,属下便授意二位副把总,对参与之人均记了斩杀之功,故而出现长官所述之情形也。此事皆系自成一人之责任也,与众人无关!”

王国沉思片刻,微微点头,“罢!某当初确实未曾要求,必须一对一斩杀,此事某不再追究。然,你部尚有十三人一直未曾破零,何故也?自成,汝久不过问练兵之事,此刻不必言语,某要听副把总亲自给个说法!”

李过再无办法,如实回答道:“禀参将老爷,此十三人因患有晕血之症,无法执行斩杀任务,属下亦未曾逼迫,仅是扣罚了口粮。”

“混账!延绥边军不养孬种!未曾斩杀俘虏的十三人,出列!”王国愤怒地命令道。

田明亮等十三人面如死灰,站在了队伍的最前边。

李自成没等王国继续说话,厉声斥责道:“尔等实乃边军之耻也!按理当杖责一百后除名,然参将长官念尔等初犯,姑且再给尔等最后一次机会,今日午时之前,独立斩杀暴民者,既可免于责罚,否则罪上加罪,斩首示众!”

田明亮自然知道,李自成是在救他们,若让王国说,指不定直接就全部拖出去斩了。只是,他定下的午时之前独立斩杀一人,对田明亮来说,比杀了他更难。

“罢了!既然自成已有安排,某就不再多言!毕竟自成是你部名义上的统帅,此事就交由自成全权处理!自成,你且留在此处,处理好此事,午时向某复命!”王国说罢,拂袖而去。

“谢参将老爷信任!李某定将不辱使命!”李自成倒吸一口凉气,单膝跪地拱手,目送长官离去。

王国很快走远,李自成板起脸,厉声训话道:“尔等如今已是釜底抽薪,无任何退路可言!今晨尚有十个俘虏可供尔等完成任务,午时一过,尔等至少有三人将人头落地,杀人,或是被杀,尔等自便!”

看着被绑在枯树杆上的十个俘虏,田明亮陷入了绝望,未必自己的死期将在今日到来?

“大丈夫能屈能伸!杀!”一个士兵按捺不住,提起刀冲过去,朝一个老妪劈去。

老妪之前就已奄奄一息,面对即将落到自己身上的利器,她本能地嚎叫着,意欲躲闪,奈何身体太过虚弱,加之又被捆绑得严实,直接被一刀捅破了心脏,她只挣扎了十几秒,就一命呜呼。

杀人者一屁股坐在地上,表情木然,刚才那一击已经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

一人为了活命,选择了杀人,现场又安静了,接下来是长达一个时辰的死寂。

李自成故意走到田明亮面前停住,斥责道:“要活命须从速,巳时已到也!”

“今日不杀你,在下就要身首异处!对不住了,黄泉路上一路走好!”又一人提刀上前,念念有词地斩杀了一个壮年俘虏。

很快又有七人也按捺不住,将屠刀砍向毫无抵抗力的俘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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