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张绣的兄弟关系,似乎又一次破裂了。

站在街面上,看着黑马红衣的张家少年策马疯驰,一股陌生的记忆涌起心头。

张绣并不是没有过为爱杀人的举动。他去年迷上了一个西域来的月氏姑娘,就失手杀死了对方的哥哥。

哪怕是从三国故事来看,张绣也是唯二的因女人而疯狂杀人的人。这就是他的调性。

坦率地说,刘序和他的县长哥哥,目前还离不开张济的庇护。凉州大地上,几百年的豪强遍地都是,哪一家不把持着一方官府?

十五年前,羌人兵峰横扫凉州,直指关中。身处“敌后”的祖厉县是唯一没有被羌人攻破的城池。这都是张济的力量。

张济才是祖厉县的灵魂人物,县长只是个权力象征。

如果真的与张家破裂了,那就搞定李傕吧。用李傕来增加自己的砝码。

刘序站在街上出了一会神,心中已经有了主意。却见两个张家的巡骑兵,又逮到了一个偷东西吃的饥民,正像拎小鸡一样地提溜起来,用马鞭在干骨头上抽打。

“住手!”刘序走了过去。

巡骑兵还想诉说饥民的罪行,刘序摆了摆手,说:“放了他。”

巡骑兵不过是家奴,是张家的狗,县长大人临时借用。主人不在,也是没了主意。他松开手来,那饥民破烂的衣衫遮不住屁股,光着腚撒腿就跑。

刘序一伸手,抓住他干柴一样的胳膊,从街边的桌案上,拿出一堆食物来。

那饥民立刻会意,双手兜起自己的破袍子来,将食物接在里面。他的肚皮以下的部分,肌肤和伤痕都暴露在早春的阳光下,脸上还挂着讨好的笑容。

“谢谢大人。”他跪下来,向着刘序磕头。一转身,看见从新漆大门里挤出来的妻子儿女,大踏步地迎了上去,像是个凯旋的国王。

再不堪的父亲,那也是家中的一座大山啊,何况只是贫穷,并不是不光彩。向着小猴子一般的儿女们分发食物时,他也顶起了一片天。

巡骑兵显然是被眼前的一幕触动了,毕竟大家都是人。

新漆的大门那边,突然发出了牛羊一样的喘息。那是饥民们突然感到有些活路了,想再试一试。

刘序放眼望去,指着一眼看不到头的街边美食,说:“把他们都分发下去,让饥民们吃。那原本是他们的口粮。”

为首的巡骑兵立刻施礼道:“大人,这可是咱们献给飞熊军的。”

刘序淡漠地看着巡骑兵,说:“我祖厉县的父老百姓也是人。这飞熊军,我不招待了。分!”

几个巡骑兵面面相觑,片刻后,他们迅速地行动起来。于是,祖厉县展示了他讽刺性的两面。从精美的朱漆大门里,涌出来的全是饥民。

当然了,也有些朱漆大门没有打开,那是真正的富贵人家。他们一个个挤在自家的小楼上,手扶栏杆,好奇地打量着街面上的一切。

“这个刘县丞他闯了祸了,闯了大祸了。”一个富家翁喃喃地说。

“对啊,人分三六九等。他失了民心了。”这富家翁的家人沉痛地说。

在这个时代,所谓民心,指的并不是百姓们的心意,而单单是指世家豪门的心意。

刘序一出手,就让自己站在了最弱势的一方,这已经是无解的死局了。最弱势的大多数,都是沉默的,都跟牛马一样。除了吃饭干活,给刘序给不了任何支持。

李傕还没有来,祖厉县的街道上,已经热闹哄哄的,比李傕来了还要热闹。到处都是蹲在街边吃东西的人,到处都是破破烂烂的笑声,也随处都是放下食物向着刘序磕头的人。

这样的一幕,让刘序蓦然想起清明节大家族上坟的情景来。一个家族的人,个个端着碗,坐在坟院里说说笑笑地吃集体饭,还有随机磕头的。

刘序牵着马,艰难地走过熙熙攘攘的街道,好不容易来到县寺门口,就见小吏阿狗正站在台阶上发呆。

“阿狗!”刘序拿出马缰绳来,向着阿狗递去。

阿狗接过马缰绳,没有去拴马,却扑通一下跪在地上。

“小蛮她怎么了?”刘序本能地发问。

阿狗眼里噙着泪,激动地说:“夫人她好着呢。我想说,大人,我再也不做你的上马桩了。”

刘序听得有些一头雾水。阿狗接着说:“我要听大人的话。大人拿奴仆当人看,我也要拿自己当人看。我就是一个人,不是上马桩。”

原来是这样。刘序长出了一口气。

在这个时代,也不是人人都有机会当奴仆的。

只有官府和豪强家里,才有奴仆,才能挨打挨骂地享受着一定的庇佑。除此以外,当不了奴仆的杀才,那就是孤魂野鬼。

刚刚穿越过来时,刘序设想过无数种自己的人生。投奔诸侯当谋士,吹个避孕套买官当,结交一波文人当名士,开垦一块荒地当农民……万万没想到,还没有走出偏僻的祖厉县,就先搞了一个“大家都是人”的莫名开局。



本章未完 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