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晚上,人定时分,在西凉铁骑的护送下,二万五千斤麦子就送到了刘府。
大斗大斗的麦子,在粮仓内发出碎银一样刷啦啦的声音,那是人世间最美的安魂曲。
县城内五步一岗,十步一哨。李傕又派出了一百名飞熊军来帮忙,不到亥时,刘府里又重归宁静,奴仆们悄悄地收拾好了前庭后院,关门锁户,上榻睡觉了。
刘序坐在阁楼上,看着后园子里满满当当的粮仓,心里多少感到了一丝踏实。
手中有粮,心中不慌,就是这么个滋味。
原以为张济还会讨价还价,没想到答应得非常爽快,直接预支了全部的粮食,树立起了凉州豪强的光辉形象。
所以说,土豪的世界你永远无法想象。你的想象上限,或许只是土豪的实力下限。
祖厉县的上万饥民还在满山坡搜寻草根,张济就能从容地拿出来两万多斤麦子,只为雇一个极品厨子。
张家的粮仓,一共有三处。每一处都有至少二十座大仓库,张家坞堡后山的,只是其中一座。
也就是说,刘序只是在张济的锅里,舀了一小勺汤,灌满了自己的一座小仓库。
祖厉县最好的平川地,最肥沃的草场,沿河的良田,都在张济手中。
一个人拥有全县三分之二的土地,家奴不下两万。整个祖厉县也不过是5万多人口。
张济跌倒,祖厉吃饱。
阿狗手捧着两壶祖厉老窖,从后院里进来,轻快地低哼着小曲。站在楼梯下,冲着刘序快活地一笑。充实的一天忙完了,他感到痛快极了。
“全都准备好了?”
阿狗一边上楼,一边说:“凉州刺史府最快在后天到,张家坞堡准备在后天中午开席。你开的单子,我交给张绣了,他答应一定采办齐全。”
刘序接过开了封的祖厉葡萄酒来,笑道:“这算个屁事?我说的是开垦关川河滩这个事。”
阿狗呆了呆。张家的葬礼,已经是惊动半个凉州的大事了,在县丞大人看来,却是屁事一桩。
凉州刺史府、金城郡、武威郡、鹯阴县的头脸人物,都会聚集到小小的祖厉县,这是祖厉县很罕见的大场面。难道还不如在关川河边挖地重要?
看见刘序很认真地看着自己,阿狗点了点头,说:
“我给饥民们说了,有愿意在关川河滩上垦荒的,一天三顿饭,谁开的荒地谁种,拥有五十年的所有权。五十年后,续签合同……大人,什么是合同啊?”
“这你不用管。对于不识字的饥民来说,不过是一张废纸,但我是不会欺骗百姓的。我得让百姓有饭吃。”
阿狗挠了挠头,说:
“大人为何不直接施粥呢?饥民们本来就瘦弱,恐怕他们开不了多少荒地?”
刘序跟阿狗碰了碰酒壶,说:
“要是直接施粥的话,这两万多斤粮食,能吃几天?吃完了,不得又成了饥民?能改变他们贫穷的面貌吗?再说了,瘦子不是一天能吃壮的。白吃白喝,只会培养一群懒汉。我就是要让每个人都自食其力。让那些不愿意劳动的人都饿死去吧!老天爷都救不了懒汉,我说的!”
言毕,刘序一仰脖,喝干了壶里的祖厉老窖。
取下挂在阁楼门前的长明灯笼,刘序查看了一下冰糖的结晶进展。凉州,到底是寒凉之地,冰糖形成的速度比预想的要快得多,后天上午应该就能完成了。
一想到拿着冰糖,向着张家坞堡的那些各路土豪们兜售,刘序不禁开心地将酒壶掼在阁楼下的院子里,伴着一阵脆响,他冲着夜空放声大叫。
“首战告捷了!我好开心啊!”
有些上榻就秒睡的家奴,被刘序一嗓子嚎醒来,坐在榻上听着深宅大院里的回声,也是感到非常开心。
自家主公赚来了这么多的粮食,就算是只给自己一碗汤喝,那也至少是不愁饿死了。
刘隽不在家,他在张家坞堡守丧铺。一边面带哀伤地守着,一边咒骂着自己:“你真下贱,给一个如夫人守灵!”
看见长明灯快要灭了,连忙蹲在跟前挑拨灯芯,心都要操碎了。张绣却倒在丧铺里的麦草杆上,睡得昏昏沉沉,气得张济只好假装没有这个侄子。
第二天,在祖厉城西南,关川河边无主的荒地上,地平线上刚泛出鱼肚白,就已经黑麻麻地站满了饥饿的人群。
昨天搭好的一排儿厨房,就在河畔的清凉山下。
一缕缕炊烟升腾起来,在几十米的高空交织起来,结成一层蓝莹莹的云桥,横跨在奔腾不息的关川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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