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瓶毒药在月光下,似乎看起来更致命。
太子把它紧紧攥在手里,防止七阿哥看见。他不敢把小小的瓶子,放进身上任何一个口袋里。万一丢了呢?他的余生,他在乎的每一个人,妻儿,外公,包括他自己,脆弱的命运,都维系在这小小的瓶子上。
五百名右卫步军,簇拥着两位骑在马上的皇子,整齐地向归化行宫进发。
深沉的夜色里,城池的轮廓都模糊了,只剩下一个鬼魅般庞大的黑影,趴在远处。行宫那些在白日里会反光的玻璃,是它贪婪警觉的眼睛。
遇上隆科多带队的禁卫时,太子打了一个哆嗦。瓶子差点从满是冷汗的手掌里滑落。
亮着的火把逐渐增加,跳跃的火光中,太子看见,隆科多骑着马过来了。
隆科多策马跑到两位皇子面前,却没有下马,只虚虚地拱了下手,就算请安了。这狂妄的举动,让素来温和宽厚的七阿哥,都开始发火了。
“舅舅好大的排场。”
隆科多得意洋洋地挥舞马鞭,指挥手下的人,把两位皇子包围起来。
“皇上的口谕,臣只按旨办事。二位爷下马吧,臣不好没大没小地动手。”
七阿哥快速地在心里掂量了一下,如果此时,他让手下直接冲入行宫,会是个怎样的结果。
权衡再三后,他没有反抗,按隆科多的要求下了马,主动上交了放在腰间的火枪、靴子里的匕首。
太子有一瞬间的犹豫,然后跟着,做了相同的举动。
隆科多眯细了双眼,翻身下马。他赶走了正要给两位皇子搜身的几个手下。
“怎么说,爷也是爷。你们这些人物也能动一动,那就乱套了。我来。”
七阿哥斜了他一眼,没有理会。隆科多在他身上草草地摸了两下,就过去了。他真正想搜的,是太子。
隆科多从靴子开始搜,连袜子里也不放过。太子急得满头大汗,想不出还有哪里能藏住装毒药的瓶子。隆科多搜到腰间荷包的时候,已看出了太子手里捏有东西,却刻意放过了。
搜身完毕,行宫大门在隆科多一声令下后,徐徐向内打开。太子搞不清隆科多的意图,只能硬着头皮,跟着队伍往前走。马是没得骑了。他作为储君的最后尊严,仅仅是不被绑着而已。
隆科多一直紧紧跟在太子左右,一言不发。
走到康熙的寝殿周围,隆科多派人,先行前去找太监探问。不一会儿寝殿方向来了个小太监,恭敬立在路旁,来传康熙的口谕。
“皇上有旨,请七爷去歇歇吧。只见二阿哥一人。”
太子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在汗阿玛的口中,他只是二阿哥,不是太子了。
隆科多拿眼瞅着七阿哥,七阿哥愤愤地走了,并没再说什么。隆科多这才夹了太子的胳膊,既像在认真押送犯人,也像舅舅对外甥一样亲密随意。看上去,不伦不类。
“二爷甭怕,皇上到底疼了您这么多年。”
说罢,攥紧太子捏着毒药的右手,再不肯松开。
用这诡异的姿势,隆科多把太子,一路挟持到侍卫们平时用来更衣的一间小屋子里。
男人用的空间不大规整,这里又窄,又没点灯,气味难闻。太子差点一口呕出来。相比之下,隆科多就显得随性多了,大咧咧地坐在一条板凳上。不止一个八旗子弟,曾把脚放在这上边,调整靴子,包括隆科多本人。
“殿下,请放心。臣是决意辅佐您的。臣的阿玛也是。佟家有位五公主做媳妇,各路消息都比旁的人家快些。臣已经知道,四公主想帮扶您。这是她给您的吗?”
隆科多在黑暗中玩着手里的玉瓶,扳指和它碰撞在一起,叮当响了几声。太子伸手一看,哪里还有毒药在?早被隆科多趁他进屋分神时,给偷去了。
“你要这个没用。这世间只有我,能让汗阿玛,把这个喝下去。”
隆科多玩弄着小巧的玉瓶,并没对太子的话做出回答。漫长的无言过后,隆科多站起身来,叫两个手下进来,当临时的看守。
装有毒药的瓶子,隆科多最终,还是交到了康熙手上。
“臣问了,这里头是什么。二阿哥没说话。皇上,要不要臣,拿这个,去问问随驾而来的太医呢?”
康熙神情严峻,盘腿坐在床上,指尖摩挲着小瓶子,并没在这上头,投入过多的精力。
无非就是什么厉害的毒药罢了。
“朕要下一道旨,夺去四公主的封号俸禄,押入宗人府候审。奈何太后拦着,在行宫里不能如愿。你去把高士奇找来。让他拟了旨意,带到归化城去,命马思喀找个妥当的人,送到京城去。办完这些,再审二阿哥不迟。”
隆科多接了吩咐,垂首倒退着往殿外去。一只脚还没迈出寝殿,他就明白过来了。
自己作为九五之尊的表弟,竟还没有一个汉人臣子,得皇上的信任。
眼下最要紧的,难道是爵位封号这些虚的吗?
考验马思喀是否忠心,是否该命他带兵过来护驾,才是皇上最关心的事。
如此重任,皇上给了高士奇。
隆科多憋着这一股气,随便派人去找高士奇过来,自己却去了关押太子的小屋。
来自于父亲佟国舅的计划,隆科多第一次听的时候,便已下定决心,不按他说的办。
最后就算顺利办成又怎样,好处,还是全由侄子舜安颜占了。
他算什么?
毛还没长齐的小子一个。
除了娶了五公主,他还有半点能拿出来说道的本事吗?
想到五公主,隆科多的脚步慢了下来。
公主……
念叨到这两个字,他无法控制自己,想起那夜,方承雨露毕的四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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