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狗剩伸出手,在浑黄的河里洗了洗,然后将额头渗出的汗水尽数擦去。

他眯着酸涩的眼睛,抬头望了一眼毒辣的太阳,又迅速地低了下来,拿起身边的木桶沉入河中舀水。

可惜这河也已接近干涸,木桶不过浸入小半角便已触及河底。

“旱了,旱了,这辈子都没遇到过的大旱灾啊!”同样在河边舀水的农人低声哀叹。

眼前这条十里八乡最大的河已经接近断流,可距离庄稼收获还差两个多月呢,到时候只能祈祷老天爷下雨了。

但就算是最有经验的农人都觉得,这雨……难下!

小狗剩对此充耳不闻,将另一只木桶又舀满之后,捡起身后的扁担,挑起两桶水,便沿着干裂的土路朝着自家的田地走了过去。

一路上走的很稳,连一滴水都没洒下来。

不多时,小狗剩就走到了自家田地的田埂边上,老王头一身粗布灰衣,正蹲在那里,右手举着一支老旧的旱烟杆,发出“啪嗒”“啪嗒”的吸吮声。

“爹,我又舀来了两桶水,浇到地里吧!麦谷也能长得好些。”小狗剩将挑着的水桶放下来,走到老王头的身边,说道。

老王头眉头紧紧地皱着,像是在出神,他望着眼前的这片地,已经干旱得层层皲裂,本应绿意盎然的麦株此刻已然泛黄。

小狗剩的声音惊醒了他。

老王头抽旱烟的动作一慢,抬头看到了那张被太阳晒得黑黑的脸:“是狗剩啊!你回来啦。”

“唉,这世道!”

老王头没有将那两桶水浇到地里,反而放下烟杆,站了起来,脱下草鞋之后,一脚跨进了地里,然后伸手扯住了一株麦子的麦穗。

“爹!”小狗剩叫了一声。

他这是在阻止,对农家来说,每一株麦子都是重要的,甚至可能来年就差这一株麦的麦种。

老王头还是微微一用力,那麦穗便被扯了下来。

他两只手合在一起,对着被扯下的麦穗用力揉搓的一会儿,然后摊开掌心一看,神色越发灰暗。

“爹,怎么了?”等老王头重新走上田埂之后,小狗剩快速上前发问。

老王头将揉搓过的麦穗塞到小狗剩的手中:“狗剩啊,你自己看看吧!”

“这……麦穗里面怎么没有麦粒!”小狗剩也发现了问题。

没有麦粒的麦穗,长得再好都没用,因为那根本收不到粮食。小狗剩有些惊慌,他从没遇到过这种情况。

老王头却是一把种田的好手,他穿好草鞋,拿起旱烟杆,抽了几口:“年景不好,太旱了!麦株抽穗的时候,没下雨,水又引不进来,穗里就没麦粒。咱们家虽然一直在浇水,但没起到啥用。”

“将两桶水倒进花生地,咱们先回家,和你娘、你哥合计合计!”老王头沉声道。

小狗剩照着老王头的话,将水倒进半黄半绿的花生地之后,就和老王头一起回了家。

小狗剩姓王名平,这个名字倒是挺像模像样的,但实际上却也不是特意取的,因为老王头除了自己的名字,也就认得两个字,一个“天”字,另一个就是“平”字。

“天”字当然是给他哥用了,“平”字就轮到老二王平了。

狗剩只是王平的贱名,乡里人认为名字越贱越好养活,王平他哥王天也有一个“驴蛋娃”的贱名,不过等到大了之后,叫的人就少了。

王平家里一共六口人,有一个兄长,还有一个妹妹,他排行第二,今年也就十五岁,家里的生活不算清苦,兄长王天在镇上车马行打了一份工,一月收入也有十来个铜板;父亲老王头更是侍弄庄稼的一把好手,不论是果蔬还是麦谷,总是能比寻常农家多收个一两成;所以逢年过节也能见上荤腥,倒是把王平养壮了。

十五孩子的体格,在村里,那些十七八岁的都比不上。

不过,今年这年景,怕是要难了。

一回到家,坐在院门口的小妹就飞奔上来,围着王平转,讨要外出采来的小玩意。

王平笑着摸了摸小妹的头,从怀中摸出一只草杆编成的蚂蚱,递给了她。

“大哥他回来了吗?”

小妹的眼睛像是黏在了草蚂蚱上面,只是应声道:“回来啦,回来啦!”

说着便转身跑了出去,想来是去寻村里的小伙伴炫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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