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神庙,正殿。
巡捕将方白鲢送入放着‘尸体’的侧殿,又叫几个人看住房门——实在没人愿意进去和那块东西呆在一起,索性看住房门就好了,反正方白鲢也不可能插着翅膀飞出去。
他接着走入河神庙的正殿。
河神庙的水鬼,巡捕房的巡捕齐聚此处。
河神庙水鬼队的队长是个六十来岁的老头子,敞怀,露出两扇突出皮肤的肋骨,嘴里叼着个旱烟袋,烟末在翻着白眼的死鱼制成的烟袋锅儿内静静燃烧。
他吸了一口,吐出呛人的灰色烟雾,开口道:“房长查了一天,几乎要将我们河神庙翻过来,可有寻到什么线索?”
水鬼队长所言的房长,自然是巡捕房的头头了。
那人五短身材,坐在椅子上脚都碰不着地,但却将身上的衣服撑的鼓胀起来,捏着茶杯的手指粗短结实,说是官差,倒更像是匠人。
他脸上同样带着生铁制的面具,嗓门震得天响。
“你这水鬼弄丢了祭器,要我巡捕房帮你们擦屁股。幸苦查探一天,却还要听你这满口鬼话的阴阳怪气?!怎么,有本事你们河神庙别求到我们头上来!”
听了这话,边上立着的水鬼们都面露不忿,拿眼斜睨着房长,被指着鼻子骂了一通的水鬼队长却是人老成精,不羞不燥。
“房长误会了,我是说众巡捕们办案辛苦的意思。诸位都是积年老手,想必定有所发现吧?”
房长听了这话,冷哼一声,就连獠牙外露的铁面上都似乎露出几分讥笑:“一群醉鬼喝了一整夜,有什么线索都被糟蹋了。我今早还看到有个水鬼,拿酒往河神爷的木雕嘴里灌,说大家吃酒席,河神爷身为主家怎么能不吃呢?”
“我今天才知道,原来水鬼队是这么侍奉河神爷的。”
水鬼队长横了一眼鹌鹑般立在一边的一众水鬼,脸上仍然不见半点波澜,语调平缓:
“大家喝醉后依然不忘请河神爷吃酒,这恰好说明我们水鬼队对河神爷的一片孝心。所以对河神祭器失窃一事更是心中悲痛难当。”
“更别说过上几天便是平浦城举行河神祭典的大日子,如果找不回祭器,坏了大事,落了河神爷和知府老爷的面子,老朽死了也是罪有应得。但房长若因此事坏了大好前途,却是太过可惜。”
“让人在眼皮子底下偷了河神祭器,你这老鬼活该被宰了出气!只是可怜我和方家那几个小子,却平白受了飞来横祸。”
说着,房长粗短的手指捏着茶盏,往桌面上狠狠一扣,荡出一片茶水。
即便在一众手下面前被人骂活该去死,水鬼队长却还是不恼,一手忍气吞声的功夫称得上精妙非凡,嘴里仍旧陪着好话:
“房长所言极是,你们何其无辜呢?所以还请房长全力追索祭器的下落。”
“你以为我一天都在偷奸耍滑?我说了,没法子!”
水鬼队长的脸上终于显出一抹愠色,他将旱烟袋在桌子上磕了磕,发出一声闷响:“房长不要把我当猴耍,你们匠工庙堪舆测算的本事谁不知道?就算没有线索,难道你就一点没算出来?”
“没算出来!”
似乎是因为在众人面前自承无能,房长更加恼怒了,他一拍桌子,茶盏就在茶碟上跳的乒乓作响:
“我估摸着是你们河神爷的原因,对祭器下落半点测算不出。你们河神爷丢了祭器,它就没个说法?”
水鬼队长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一口黄牙像那张老脸般不安生:“你都说我要掉脑袋了,要是有法子我还会不用?倒是房长你,不能在知府处想想办法?河神祭典出了岔子,知府也面上无光。上头的巡抚,下面的知县,可全都看着啊。”
巡捕房长摇头长叹,吐出的白色气雾像是愁绪般在空中环绕不绝。
房中一时间沉默下来,气氛凝重。
就在此刻,一名穿着皂衣的衙役小心翼翼地自侧边探出头来,向正殿内张望,被巡捕房长抬头撞见。
“有事就说!偷偷摸摸算什么样子。”
“是。”衙役被呵斥了一声,举止反倒利索起来,“方才巡捕让我们看管的方白鲢,说他发现了重要线索,要禀告巡捕们。”
“方白鲢?什么线索?”巡捕房长对于这事半点不知,皱眉去看自己身后的巡捕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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