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源清点了点头,“我知道,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

“黄按院,本官也告诉你,在野,你读的是圣贤书,在朝,你入的是翰林院。”

“你没在地方任过职,不知道百姓的困苦,更不知道百姓的无奈。”

“黄按院,你自京师前往河南的道路上,见没见到道路两旁的田地里,那一座又一座的坟茔?”

“我来告诉告诉你,那些坟茔,大部分都是新培的,里面躺着的,大都是些没扛过这个冬天的老人。”

“近些年来,冬天是一年比一年冷,冬天,对于那些老人来说,就和渡劫一样,熬过去了,便继续苟延残喘一年,熬不过去,就变成了一个又一个的土包。”

“更有甚者,有的老人为了不拖累子女,主动求死。”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死人,是避免不了了,本官所做的,是为了这片土地,多保留一份生机。”

黄道周并不理会,“你所谓的生机,就是以牺牲老弱为代价吗?”

“焦抚台,你也是两榜进士出身,自幼读的也是圣贤书,难道不懂得一个仁字?”

焦源清一甩衣袖,“求仁方能得仁。”

“圣贤书,是用来讲道理的,不是用来做事情的。”

“粮食不够吃,总要有所取舍,只能先紧着青壮。”

“数十万的灾民,那么多人,最重要的不是赈灾,而是维稳。”

“我是河南巡抚,我要保证这数十万灾民不会揭竿而起,杀官造反。”

“只要青壮饿不了肚子,就会减少许多事端。”

“只要青壮不乱,就起不了人祸,那么天灾,便不足为惧。”

“况且,要是那些青壮有心,领了粥,不会自己独吞的,也会分给自己的父母妻儿。”

黄道周心中,略微有所松动,但还是不依不饶,“焦抚台,你主政河南,你治下的百姓却短衣缺食,可你却不思解决,反而在这推脱解释,不觉得心中有愧吗。”

“黄幼玄,”焦源清也有些急了,“你迂腐至极,冥顽不灵。”

“我是河南巡抚,那些死去的百姓,都是我治下的安善良民,我比你要心疼。”

“可是现在粮食短缺,这一场灾难过后,这片土地,需要有人来重新建设,而需要的,自然是那些青壮。”

“你可以出去看一看,河南各个衙门的官员,筹粮的筹粮,赈灾的赈灾。为了维持秩序,按察使司衙门的人都撒到了灾民中间,我河南的兵丁,除了留守备战的,其余的全都跟着李总河堵在了黄河岸边。”

“光是为了堵黄河的口子,提督河道的大小官员,折进去了十几个,兵丁,死了二百多个,而且全都进了那滔滔的黄河之中,连个尸首都找不到。”

“我也是自幼苦读诗书,研读的圣人的学问不比你少,你追求的是书里的圣贤,而我,做的是现实中的官员。”

“仁,不是要照顾每一个人,而是要照顾大多数人。”

“孟子有言,鱼,我所欲也,熊掌,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鱼而取熊掌者也。生,我所欲也,义,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生而取义者也。”

“老弱也好,青壮也好,总之,两权相较取其轻。”

“黄按院,你若是真的是为民着想,那你就去做点应该做的事,而不是站在这里,一味地高谈阔论。”

就在这时,一个书办走了进来,“中丞大人,城里的大户都请来了,现在就等着您呢。”

“知道了,这就去。”

焦源清看向了黄道周,“黄按院,大道理谁都会说,可隔靴搔痒,解决不了问题。”

“读万卷书,更要行万里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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