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码头边的房间,柳七发现周宓和沈盈屋内还亮着光,遂径直推门进去,看见周宓正慵懒地撑在桌边,目光怔怔地守着昏黄的烛火。
直至听到柳七推门的响动,她才慢悠悠地抬起头来,随即轻声问了一句:“可找到心心念的宝贝了?”
柳七没有说话,大步流星地来到桌边,将腰间的两柄短刀解下摆在了桌面,而后顺势坐在了周宓的对面。
不远处的床上,瘦弱的沈盈正蜷缩成小小的一团沉沉睡着。
柳七抬眸看见周宓正两眼亮晶晶地盯着自己面前的两柄刀,遂不动声色地两柄刀往一边挪了挪,而后冷声道:“行走江湖不同于在宫中养尊处优,娘娘若是觉得不习惯,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周宓闻言眸光一敛,旋即微微昂首笑眯眯地望着柳七,说道:“小柳七就这么想让我离开?”
自从离京之后,柳七对周宓的态度完全可以用冷淡二字来形容,周宓若是连这点也看出不来,那柳七当真要怀疑她过去是怎么在宫中生存至今的。
柳七眸光一阵闪烁,心中思定之后,便干脆直言道:“柳七是个简单的人,此生除了武道之外别无他求,娘娘若是对我有什么期待,恐怕注定是要让您失望了。”
周宓脸上笑意丝毫不减,反倒是另一只手也抬起撑住了自己的下颌,就这样直愣愣地看着柳七,一言不发。
不知为何,柳七总觉得周宓的目光仿佛能够洞察人心一般,令她隐隐感到有些不适,遂目光微沉,接着说道:“东海王看起来不算是个难相处的人,我想您若是留在京中,他定然不会为难娘娘你。”
其实还有些话柳七不方便说出口。
以周宓堪称倾国倾城的容貌,未尝不能再当一回皇后,柳七可是早就听说了,东海王萧奇峰至今尚未迎娶王妃。
萧奇峰和周威扬年龄相当,都已年过半百,这般年龄未娶妻放在江湖中实属正常,但放在皇亲宗室中,就显得有些突兀了。
不过柳七转念想到,萧奇峰正值壮年时,大齐宗室几乎被周威扬扫荡一空,想来也没有几个有资格的长辈来行“催婚”之事了。
“以萧奇峰的性子,别说是留在京城,就算是要他的皇位,他多半也会答应。”周宓语气懒散地说道。
“小柳七,你距离绝顶高手是否只差临门一脚了?”周宓突然将话题引到了柳七的武功修为上。
柳七脸上神色依旧显得十分平静,只是眼底掠过了一抹肃然之色。
随后又接着听周宓说道:“在宫中与江寄余打了个照面,觉得他的修为如何?”
柳七思忖片刻,缓缓说道:“内功精纯,身法迅敏灵动,而且……他自始至终没有用过‘鹤羽神针’。”
“那萧奇峰呢?”
柳七闻言眸光陡然凝聚,随即口中蹦出四個字:“深不可测!”
在柳七看来,这二人虽说都是绝顶高手,但真实的武功修为绝对不在一个档次。
面对江寄余,柳七尚有一战的可能。
而面对萧奇峰,柳七当真觉得自己身若浮萍,只能在沧海之中随波逐流,生死皆不在自己手中。
自从柳七出山之后,已经很久没有过这种无力的感觉了。
似是看见了柳七眼中的凝重之色,周宓脸上的笑容也随之一敛,而后轻声说道:“有一个人曾经说过,绝顶之前是武功成就了人,而绝顶之后是人成就了武功。”
“能够领悟这一层次,才算是真正打开了通往武道之巅的大门。”
“三年时间并不算太长,自古以来多少天之骄子终其一生,甚至连看上一眼那扇门的资格都没有。”
“三年之后你若想胜过萧奇峰,在我看来无异于痴人说梦。”
柳七听闻此言,瞬间抬眸与周宓明亮的双目对上。
就这样沉默片刻之后,柳七缓缓开口道:“你的意思是,萧奇峰已经打开了那扇门?”
周宓浅笑着颔首:“他既然能够用出沧海横流,就说明他已经勘破了那道困住他十几年的门,放眼整个天下恐怕已无一人是他的对手。”
柳七眸光微动:“就连大将军生前也不行?”
周宓轻轻晃首:“二十二年前,若是没有破武令,威扬或许有机会更进一步,只是……他自己放弃了。”
柳七有些不解:“也正是破武令成就了大将军天下独尊的地位。”
周宓没有正面回答柳七的疑惑,而是起身朝着床袅袅走去,直至在床边站定,方才背对着柳七轻声说道:“等你练成了沧海神功之后,就知道为什么了。”
“睡吧,已经好几日没有好好休息了。”
说罢周宓便合衣躺在了床上,不多会儿便传来了均匀的呼吸声。
柳七则还沉浸在周宓刚刚的话中,她低声呢喃着:“人成就了武功……”
……
翌日,绚丽的阳光透过门窗洒进了房间。
白皙柔嫩的手腕托着脸颊,柳七就这样在倚在桌边小憩了一夜,当第一缕阳光落在身上的刹那,她的双眸瞬间睁开。
不多会儿,将两柄刀悬于腰间的柳七,回头看了一眼床上正在酣睡的二人,随后直接推开房门走了出去。
好巧不巧,就在柳七推门而出的刹那,隔壁房间也传出咯吱一声,满脸笑容的曹成出现在了柳七的视线之中。
柳七目光扫去,在其身上停留了片刻。
曹成今日的扮相可谓是改头换面,一席浅色锦袍,头戴一顶方型帽,帽檐当中镶嵌着一枚夺目的绿宝石,再加上一夜之间“长”出来的胡子,赫然一副暴发户的模样。
曹成也察觉到了柳七的目光在自己身上停留了许久,遂了然一笑,迎着柳七走了过来。
“让柳姑娘见笑了,昨日之事也算是给曹某提了个醒,在江湖上走动还是小心谨慎一些为好。”
曹成虽然满脸笑容,但柳七还是看见了他眼底略有些浓稠的忧色。
曹成说着摇头一叹:“如今朝中局势大变,日后江湖是个什么样子,曹某也说不准了。”
二十多年前的破武令,虽说令当时的漕帮不得不断臂求生,舍弃了许多见不得光的产业,但接下来二十余载的风调雨顺,漕运商会还是从中获利颇多。
至少破武令前,漕帮不止要打点朝廷官员,漕运沿途大大小小江湖势力也得一一打点到位。
破武令之后,这些地头蛇要么夹起尾巴做人,要么被朝廷铁血镇压。
所以最后算起来,破武令之后漕运的成本反而要低上不少。
昨日被绑,不止是令曹成受到了惊吓,也让承平日久的他终于醒悟过来,江湖的底色究竟是什么。
哪怕自己执掌漕运商会多年,过手的银子比得上国库。
但在江湖之中,银子不但不能保证他的安全,反而会引来一些人的觊觎。
所以一夜过后,曹成算是彻底想明白了,原本因为柳七要染指玉菩提的那一点不快,也早已烟消云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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