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起兮白云飞,草木黄落兮雁南归。兰有秀兮菊有芳,怀佳人兮不能忘。泛楼船兮济汾河,横中流兮扬素波。箫鼓鸣兮发棹歌,欢乐极兮哀情多。少壮几时兮奈老何!
《秋风辞》--汉武帝过龙门所作。
汉元鼎四年(公元前113年)十月,居帝位二十八年、时年四十四岁的刘彻巡行河东,于汾阴祭祀后土,途中喜闻南越国不战而臣,欣然泛舟汾河,饮宴中流,西望帝都,乐极却又忽生悲意,吟出了他一生中的巅峰之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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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月如流,江川改道,山河变色,江山几度易主。
七百多年后,已是大唐贞观年间。在同一片土地上的芸芸众生也已更替了二十多个世代,忙碌不已。
人世间,比帝王将相名人更多的存在,是芸芸众生!
贞观十八年秋,甲辰岁,九月初,正当寒露时节,天高气畅,秋意渐渐,秋风萧萧,拂扫山河大地,一切人、物,无所不至。
天下之一隅,河东道绛州龙门县,城西北,黄河岸边,龙门山脚下,三个背负布包、短褐衣裳的男子正前后追赶着,由东至西,踏上山路,直奔向山顶。
今岁龙年。
此为何地?若有神人在空中俯瞰大唐,可渐次寻找得到。
依山川形便,天下新分为十道,又改郡为州,以十道监察三百六十府州、一千五百五十七县。
关内道辖京城长安,领二十府州,居黄河西,河为界,
黄河东临河东道,领一府十七州,其一为绛州,下领九县,正平、曲沃、绛、闻喜、龙门、万全等。
龙门县,得名自万里黄河中段的秦晋峡谷出口“龙门”。
据汉代古书三秦记载,每春三月,江海河川大鱼逆水而上,数千上万,集于龙门下,不得上,上则为龙!此即传说唯“神龙”可越!故名“龙门”。
县境有一山一河一水。
河为黄河,由北向南,流经县西侧。
水为汾水,穿县而过,西流入黄。
汾黄二水交汇,形如“匕”字,相交于龙门之南。
山名龙门山,处八百里吕梁山脉最南端,其禹门一段,正是黄河龙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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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山中空气清甜,山路曲折,石径上落叶飘起,两旁松柏犹青,杨槐泛黄,清泉淙潺,时有虫鸟跳跃鸣啼,秋空无日,青云之下,偶有鹰隼盘旋唳啸。
最前面的男子身高六尺盈余,颀长轩昂,剑眉极黑密,穿着黄褐黄靴,奔行姿态劲洒,龙骧虎步,一步丈五,尤有余力,一边跑一边回头嬉笑:
“仲长,你又落到最后一个,腿只比我短一寸多,怎生慢了六丈?
想藏身人后,如何偷摸行事也无人看见,可放心胡来是么,哈哈哈……”
身后二三丈远的男子身高近六尺,身形稍略健壮,白褐麻履,稳步奔跑中声音沉着洪健:
“黄五,仲长拂晓即出来采药,采满今日药量,又送去药铺,再来会合,体力耗损过,
哪似你只休闲在家,日中骑驴过来,占得便宜,可偷乐,岂可声张。”
落在最后的身形中等、黑褐麻履男子正全力奔跑,有点面热气喘,却不顾说话会搅扰呼吸,忍不住大声接话道:
“薛大,费力回他作甚,你今日不也去下田耕种冬麦了,
唉,你我皆是这世间辛苦人!且天资不如他,一时落后也是自然。”
忽又话声骤急:“黄五!留神……”
前方横卧一块山石,二尺见方,压在右半路径上,边角如刀,上方又有松树老枝横斜,若人越过,或会被干硬枝叶扫脸,或会被石边割腿。
黄五虽时有回头,但眼明脚快,不须好心提醒,早已见知,
身法灵变如水中鱼,向左一闪,又向右前一折,绕过山石,身姿飘逸,脚下无一丝缓滞,声音依旧清朗地笑道:
“哪来这些借口说辞?怎么不说你二人比我早一年修习鱼龙河图?
说甚辛苦?自有比你还要辛苦的人,比如说我,上午在家读书,费脑也是辛苦的好吧……
再说,我三人在城外十里的‘风行邸店’会面,提前用餐、歇息,你二人不也休整过了,饭是白吃的么?
……现时午时已过,缓不济急,快快跟上,赶在哺时之前,登顶拜奉高祖,为先生祈福。
方才说好的,后到者受罚,谁最后赶到高祖庙,便算谁不够诚意,要出三个人的香油钱。
你二人一贯节省小钱,大钱却不想省了么,哈哈哈……”
眼见黄五应对裕如,身形无碍,气息不滞,尚能侃侃笑谈,身后两人心中叹服:不愧为龙门第一!
不过对黄五说的话却是不满的,甚么叫省小钱不省大钱,自己明明是只有小钱好吧。
两人跟着也左冲右突,掠过了那山石。
最后的仲长急促吐吸了两口气,缓了缓,这才笑答:
“黄五,你快专心吧,纵跃太快,当心碰上山石树枝,躲避不及,反噬自身的力道,快时可比慢时大太多!
受伤了,可莫找我医,你慢慢自救……
你欲速不达,我正可反超,……若非如此,我只能认输,岂敢比斗。”
那跑在中间的薛大踏碎了几片落叶,避过几根树枝,稳步跟在黄五身后,回攻道:
“言之有理!太快易出错,受伤也更重,黄五你冲在最前,探路有风险,跟随者捡便宜,须多小心!
……还有,你腿比我也长八分,步子太大,小心扯着卵蛋,这个,仲长恐怕真难医好,想想都蛋疼,哈哈……”
黄五身形一顿,似已伤着某处,摇头笑道:“扯蛋!看看你二人在说甚!
薛大,只你知晓个卵,只你一个已娶妻,有娘子厮磨,面皮嘴皮磨出茧子,口无遮拦,仲长可还未成年,不满十八岁,须要保护哈……”
他回头一瞥,又道:“仲长,你还要我减速避物,操心你自己吧。
幞头快松了,布巾落下,发丝散了,遮挡了眼睛,即便减速也难避物,岂不更危险么?”
仲长不及答话,忙伸手上摸幞头,似也不太松,却仍是用力扎得更紧了。
唐男子蓄长发,多用幞头冠帽,若一个人动武,奔走厮斗时,不会允许眼睛被头发、头巾遮挡。
人身在极速中,一处不见,真是失之毫厘,谬之千里,一旦看不清四面八方来物,不能及时捕捉危险,做不出精确攻防反应,那无疑致命!
为了美不要命,大多数人还是做不到的。除了演戏。
眼见仲长听话去扎幞头,脚下放慢,更落后了,黄五也便跟着减慢步速,又替自己辩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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