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崔善为确是以智鉴超人而被伯乐赏识!
他门第高华,却身矮背驼,但年少好学,精通天文历算,明达时务,二十岁出仕隋文林郎。
开皇十三年营造仁寿宫,他督领工徒五百人。
一日,建造总监杨素索要文簿点人,他只持手板,凭记忆唱名,五百人竟无一处差错!
越国公杨素那般文韬武功横绝一时的人物,也大为惊服!
此后,四方疑难狱案,多令他推按,皆能查明隐情。
直到大业二年杨素逝去,才被左迁河东娄烦司户,得遇郡守李渊。
他对黄裳的这般赞叹淡然一笑,并不着意理会,继续道:
“当年经过工地,监造向我介绍过用工情况,指向你说,
那薛礼材力过人,以一抵二,又是南北朝时名将、河东王的六世孙,是以记得,不过我与你并未朝面。
九年了,我见你如今似又长进不少,现下还在务农吧,是几等户?”
薛礼低头看了一眼身上粗布白褐,双手粗糙黝黑,自嘲一哂,答道:
“下走依旧务农为生。武德初家父见背,武德贞观早年几次旱涝蝗灾,家慈又患病,家中变卖田地家产,方得度过。
本朝贞观九年开始造籍,三年一更,贞观十一年只被定为下下户,今年春又造籍,后年或可改为中下,或可选入卫士。”
崔善为颔首道:“今上所谓‘天下英雄尽入彀中!’谈何容易,天下之众,野有遗贤,也是天之道。
听闻你那大黄村,似是黄石公后人居住而得名。
想那张子房三十八岁才遇见黄石公,学成太公兵法,遍寻伯乐无人识!
四十八岁才遇见刘邦,七年,天下大定,
才有汉高祖“夫运筹策帷幄之中,决胜于千里之外,吾不如子房”那千古一叹!
国士无双,留侯故事,流传千年。”
薛礼躬身叉手行礼,以谢长者慰勉。
心下思忖:只是自己才过三十,若真要自己再等十八年,不知自己是否等得了?
仲长潜心道:汉时张子房故事,天下皆知,但未见过如崔公这般精细的,推算历数到人生际遇年岁,看来此公也多是寂寞之人,才能如此潜心读书。
他仿佛见到这矮驼老人夜来无所消遣,孤灯下一个人饮酒,捧卷夜读的景象。
黄裳心中警醒:留侯那等人物,学成之后,尚且等待了十年,其他人或长或短,自己该如何才能少些蹉跎?如何学快些?如何多些高人知晓?我必须解决!
他又认真看了一眼这老少三人,不知能令这三位高人助我多少?
崔善为捋髯喟叹道:“老夫不才,自不及留侯远矣。
倘若当年不遇越国公、不遇高祖,我也不过碌碌一生而已。
高祖待我以国士,知遇之恩,着实无以为报。”
这时,秋风又起,萧瑟清凉,绝顶上松动枝摇,雁鸣鹰啸。
崔善为的宽袍大袖随风飄曳,他抬头看了一眼长空天色,对柴瑶光道:“去取琴来,我为此行弹奏一曲。”
说完,走向西北的“山河”凉亭。
柴瑶光应声快步向观中走去,显然更亲近阿翁,与对阿耶的平淡态度不同。
不多时,她手提个大布包,脚步轻快,走进凉亭中,将包袱放在地上解开,取出一块布,
黄裳心灵眼尖,伸手拿出那包中水囊,倒了点水在案几上。
柴瑶光就着水擦了案面案脚,擦了两个蒲垫,又取出一块布,抹干,
黄裳又接过两块抹布,举着水囊到亭边,引柴瑶光冲洗双手。
柴瑶光见他如此无缝衔接,不禁莞尔,不回避,也不多说,大大方方,向着黄裳点点头,就着水洗手,水流在手上,散落亭外地上,有轻轻“嘀嗒”声。
这一双手手指修长,比一般女子的略长大些,手肉稍略丰厚,几乎见不着青筋血脉,掌中隐有几处硬茧和疤痕,自是习武磨砺所致。
洗完,她从包袱里又拿出一块布,仔细擦干手,
然后打开琴匣,捧出一张长近四尺的七弦古琴,正放在案几上,就着蒲垫跪坐,低头拧动琴轸,调律定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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