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山寺依山而建,紧挨城郭,守着环山抱水的灵地。当年由高祖生母真懿太后出资修建,特请五台山高僧妙济和尚为主持,是座实打实的官家寺庙。

几十载过去,妙济也早已飞升,谁能料到现在空披着明柱素洁的外壳,倒成了无为教的逍遥法外之地。

柯玚为了等蒋慎言,刻意晚来了一会儿。他也不上香,正站在宝殿门外,看着拾阶而上穿过山门前来进香的人们。

不得不说,丰山寺的香火属实旺盛,前天刚出了那么大的事,又是搜出贼赃又是抓捕和尚的,可昨天刚把人释放,今天就香火照旧了,丝毫没受影响。

看那些香客形形色色。窄袖褙子次公大帽遮面的是待字闺中的少女,玉襕袍皂丝绦意气风发的是生员,峨冠博带的官绅亦不少,甚至还有明目张胆僭越、坠领七事环佩玎珰的鸨儿。柯玚不禁好奇,若是这些人知道那整日满嘴阿弥陀佛合十讲经的和尚,有半数以上都是匪盗的话,他们会露出怎样的表情来?

他瞧日头渐升,估摸了一下时辰,左右觉得时间等得有点久了,不如就自己先进去罢。

正此时,方才瞧见的鸨儿迎面走来,刚好与他似要擦肩而过时突然开口说话了。

“柯经承是真个没认出我来?”女子铃音脆响,笑得明媚。

柯玚一惊,先本能向后仰退一步,再定睛瞧,努力拼凑起五官来。“蒋姑娘?”他属实吃惊。眼前这盛装艳服的女子竟然是蒋慎言,他还当是个红倌人呢,可跟她平日里的素净男装天壤之别。

“你这……”柯玚张着嘴,死活没想到该用什么词来形容,索性就卡在那里了。

“连眼力甚好的柯经承都没认出来的话,那便妥了。”女郎说着令他摸不着头脑的话,看上去分外高兴。

蒋慎言指指宝殿,问说:“经承拜过了?”

柯玚怔怔摇手,磕磕绊绊回说:“呃在下,是不太信这个。”

蒋慎言见他并不想上香,便笑笑,也没强求,自己侧门迈入在右侧找了个位置,恭敬请香伏地拜了三拜。虽说她是侍奉天尊的,但师父教她正心存念者道键禅关并无分别,要同样对待。

而柯玚就趁这时候于一旁打量她,心中直觉神奇。蒋慎言本就眉目分明,稍施粉黛便十分扎眼,加之身姿较寻常江南女子更高挑挺拔,几与男子无异,人群之中想瞧不见她都难。倘若这般出众,他倒是能理解对方为何总是男装示人行走江湖了。

待蒋慎言拜完观音,两人便动身朝后方走去。宝殿后是清静亭和禅堂,这两处都不是他们的目的地,而是直奔最深处的方丈院。路上有小沙弥想要阻拦,柯玚亮亮牙牌,对方就不敢说话了。自从在寺内揪出一堆假和尚之后,柯玚就看哪个秃头都觉得有猫腻,对视时面色自然不佳。冷着脸的他越发有老学究的古板架势,很能唬人。

但到了方丈院里,他们却不知该从何找人。陈治在寺内伪装用的法号是什么,也不知道。蒋慎言想起陈治当初说让她直接报他名号,就自然有人引路。于是她便随意拉了一个过路的茶衣和尚试了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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