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歧行也觉贼汉子的表现过于醒目,恐引来不必要的麻烦,伸手一捅男人腰眼,啧着牙花子嫌弃道:“走小心点儿,赶着投胎?”

“是是……”七尺汉子缩成一团,害怕暗处的玄衣汉子伺机而动,再不乐意也要恭恭敬敬回答。

祁时见走在最后,余光扫视四周的货摊。说是货摊也抬举了,其实就是各人随随便便张罗的巴掌地方。卖的东西多就铺个破草席,或是摆放两个竹筐竹篓任来者自己探头摸黑去瞧。更有简陋的,干脆就只是一方包袱甚至手帕巾铺在地上、拿在手里,也不吆喝,就等敢识货的自己上前来赏鉴辨认。所卖东西也是五花八门,总之都是偷偷摸摸的营生。

可他发现摆摊之人的穿着却非常有意思。破烂有似乞丐的,亦有富硕穿丝绢的。

虽早有心理准备,但直到他瞧见一戴巾穿丝的年轻男子手上卖得竟是一教子升天蟒金袍时,五官遮得再严实也挡不住一双凤眼圆瞪,彻底暴露了他的震惊。

这等地方竟然还有人敢卖赐服?且还不一定是当今圣上所赐,许是先皇太祖之物。这等只配藩属国或大功之臣得赏的殊荣,本应该被香火供奉,顶礼膜拜。据他所知,整个安陆能有资格拥有蟒金袍的也不过是兴王府而已,怎么就会有一件出现在这浑浑噩噩的法外之地?

贼汉子回头见祁时见死死盯着那卖蟒袍又神色凄凄的男子,倒是见怪不怪,戳穿道:“那袍子是假的。”

祁时见倏地瞪他,觉得不可思议。贼汉子巴结着凑到他跟前,解释说:“您别看他装模作样好像是个迫不得已偷卖传家之物来贴补家用的富贵公子哥儿,但真正有钱有势人家都丢不起这人,故而不是命老忠仆来干,就是特意找身破襕衫套上,意为‘我是寒门子弟’。只有打清水网的才会为了糊弄初来乍到不懂行的鹅头,把自己捯饬得人模狗样,引人上钩。”

“您若是识货,上前细摸,估计都觉那绣样硌手。这人肯定借口怕污损了袍子,不让人靠近检查,只趁黑蒙骗些不长眼睛的,一准是这样。”

贼汉子咧嘴一乐,喷出许多酒肉气。“而且数月前小的已见过他卖出去一回,那这个不是假的还能是变戏法变来的?”

祁时见虽嫌弃他,但不得不承认,这番话确实超出他的想象。万万想不到,御赐蟒服竟也可以伪造,该说这些人是狗胆包天,还是荒唐无稽?

何歧行从旁看着热闹,瞧祁时见受窘,笑笑,也插进嘴来。“你又怎知他卖两回就是假的了?”

祁时见的疑惑视线令他满足,平时这小子都是一副稳操胜券的模样,把人当傻子耍,总算也有一日能看他懵怔了。何歧行面巾下嘴角一扯,解释道:“保不齐就是他别处偷了真的来卖,等人买了去,就让同伙在后面一路尾随,再把东西偷出来,这不就又可以卖了?鬼市上的东西本就来路不明,就算知道自己是被诈了也没地方说理,白丢了银子的要么你就硬碰硬抢回来,要么就只能乖乖认亏。”

贼汉子一听,这也是个说法,连连点头,称“爷爷说得是”。

唯剩祁时见一个饱读四书五经长大的人瞠目结舌,虽把情绪藏了大半,但肚子里早个翻了天,还不知这些魑魅魍魉竟有如此多的花样。

他碍于身份也无法插手,只能从远处狠狠剜了那年轻男子一眼,先奔正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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