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灯芯子燃得不稳,青烟随火光摇晃而歪扭。一如青女此刻的心情。

比起楼内的热闹,这后院便显得繁劳又冷清。

青女衣裳也没更换,回来便直奔这屋看那报信的小和尚是否安然无恙。楼里伙计还算有心,把人安顿在后院仆役房中避人耳目,又特意多花了些钱请了可靠的馆医来诊,没在街上随便寻个半吊子江湖郎中糊弄。那馆医说人无大碍,就是受到过度惊吓,恐今夜里会梦魇缠身,一时醒不过来。

至少看着人没事,便放下半颗心了。都是乐仓儿讲得让人心慌,还以为这小和尚真的要交代在这儿了,那必要惹上不少麻烦。

最重要的是,青女并不想与丰山寺的那群人扯上太多关系,即便他们同属无为教,都是斋堂。在她印象中,陈治是个地地道道的“掌盘子”,听闻此人是杀人劫财的飘马出身,正经刀尖上舔血的十恶不赦之徒。即便剃度,也不过是装模作样的假把式,纠结了一群与他差不多的强贼,再加之逃避赋役而出家又挂不上籍的游僧,里里外外都是群嘴上佛祖腹中酒肉的假和尚。不知怎的就霸占了丰山寺这处清静地方,还驱使寺内真正的修行之人为他们所差遣奴役,过上了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悠闲日子。

陈治打理斋堂的方式用的就是当初蹲山头的强贼套路,全把寺庙当寨子。

青女自知轻贱,但也无论如何不想与这样穷凶极恶之辈来往。她不明白此人有何等重要,竟能让蒋慎言一再记挂,甚至还让对方有难找她与何歧行求助。青女在心中是把那姑娘当亲妹妹看待的,今夜一场祸事她本就忧心不已,这丰山寺又来给她添乱子,真是雪上加霜。

“妈妈,你先去歇着吧,至少梳洗一番,这里有我呢。”她的丫鬟心疼她,提议道。

青女摇摇头,回说:“我现在心乱,回到楼中自然有一堆的人和事要来处理,麻烦太多,此时我只想先讨个清静。”

丫鬟点点头,端着盆子出门换热水去了。在伺候人这方面,她是很细心的,看这样子就是打算给昏迷不醒的小和尚简单擦拭一下,毕竟是个从血海里挣扎出来的,身上到处都是血污。

看那小和尚被染成了花布的禅衣,不禁要再次感叹这孩子命大,幸好那都不是他的血,不然真如乐仓儿所言,不知能不能挺过去。

灯火摇曳出许多晦暗不明,小沙弥的脸在其中挣扎。他双目紧闭,眉毛似要捆锁成一团乱麻,哼哼唧唧地不知所云,头上的汗把脏污冲出一条条淡色的线,整个人看起来很是难受。

青女也帮不上什么,只看他不过是个十一二的孩子,便心生怜悯,伸手把对方的手握紧了,希望以此安慰。小和尚依旧在噩梦中挣扎,端看不出半分好转,但他的手缩紧了,稍稍施了些力气,把青女柔软的掌心当成了救命稻草似的,以求其中温热的救赎。

青女叹息,可怜这孩子的命途多舛。看他肯为了陈治拼命的劲头,应该也不是被胁迫的,便不解他小小年纪的怎么就跟了那个疯子?甘愿做这恶人的营生呢?

那年,何歧行也是这般年纪,也如这孩子一样,蜷缩在她怀中瑟瑟发抖,整夜与梦魇搏斗,辗转反复到天明。醒着的时候怕被人找到,睡去时又怕再也醒不过来,没有一刻是安心的。

当时青女也是如此牵着他的手,两人相依为命。这一晃已是十八年,光阴荏苒,大仇仍未得报。

青女正陷入沉思,房门吱呀撞开,打断了她思绪。丫鬟端着热水却步履匆匆,急急忙忙对她说:“妈妈,乐仓儿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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