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嚎子、妻哭夫、子悲父,哀恸之声响彻斜口之畔,陆陆续续有庄户持连枷、耙、镰刀围了过来,目光满是悲愤。

人难免一死,死于意外也不算罕见,但看到李元昌一行弓马刀枪齐全、姿态蛮横时,死者的家眷心凉了一大半。

鳌鹿达头陀还要死者负责时,更是让人对这世间绝望。

这世道,还有天理吗?

所幸新丰县法曹官吏虽不敢硬冲上去拿人,却也稀疏地围住了对方,总算让死者家眷在无边的黑暗中,隐约看到了萤火虫的光芒。

不管能不能讨回公道,至少还有人愿意为一无所有的穷苦人家尽一份力。

到柯斜抽箭的那一刻,家眷们张开模糊的泪眼,停止了抽泣,惊愕万分。

知足了,即便讨不回公道,少府这姿态,就让家眷们满意了。

便是庄户们也敬佩得五体投地,有官人愿意为苦哈哈的黎庶出头,那就已经足够了。

能咋地,真动手与贵人厮杀么?

可没人料到,少府这一箭真的射出去了!

他就不怕鲁王一怒之下,令亲事杀人么?

就不怕朝廷震怒,将他丢进大理狱么?

不好意思,柯斜真不怕。

在畿县撞死一个路人,就够鲁王喝一壶的,再动手杀官吏,很想去嶲州(xi,西昌)与长孙安业之流的当邻居么?

至于动箭,可能有点小麻烦,但目标从头到尾就不是鲁王,定罪也没大事。

要是进大理狱,那就更完美了,新丰县这烫手薯蓣(shǔ yù,山药)就能丢出去了!

又穷又累又操心,比当阿耶还头疼!

柯斜总算知道,“父母官”这个词是怎么来的了。

鲁王亲事们觉得,柯斜这是在当面挑衅,可鲁王已经表明了态度,不能动手!

初唐敢肆无忌惮暴捶官员的亲王是有,可惜不是李元昌。

再怎么说,李元昌也是個文化人,一手行书已经有崭露头角了。

说是说长兄如父,可李元昌从来都畏惧一身煞气的二兄,而不是儒雅的长兄,现在更是二兄为帝了!

所以,别看平日李元昌有点蛮横,但心头是有数的,有些禁忌是真不能碰。

鳌鹿达头陀受伤,也是他非要逞强,以为背靠鲁王府就能横行天下,什么刺史县令都得乖乖站一边了。

哪晓得这区区县尉,竟那么横(hèng)!

身躯上的痛楚,远远比不上心头防线破灭的惊愕。

虽然在品秩上压柯斜一头,可鳌鹿达头陀不敢再面对柯斜,眼神闪躲,身躯缩到了一名亲事身后。

柯南梦早已拿出皮盾,小心翼翼地护在柯斜身前,还得注意别挡了柯斜的视线。

虽然不明白这位族弟为什么如此愤怒,甚至都抛开了明哲保身的原则,柯南梦还是得紧紧跟随。

恼什么呢,别说乱世,就是随后的旱蝗,也将是人命不如草芥,按个程序上表、弹劾,就算仁至义尽了。

但是吧,他既然开弓了,自然没有回头箭。

啧,亏了,得涨工钱,至少十文!

“于城内街巷、人众处,无故走车马,笞五十;以故杀伤人者,减斗杀伤一等。”

斗杀伤,是指斗殴中发生死伤。

走车马,当然不是指正常通行,而是指疾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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