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了华丽的衣装,肉身佛那仿若干枯标本一般的身体会让看到祂的人发自内心的恐惧。

祂说话的时候,依旧维持着双盘莲花坐的模样。

祂宛若干肉条互相摩擦发出的嗓音继续说道。

“这间寺庙本是十方丛林。”

“也就是全天下的僧人都可以来此,辨经也好,讲坛也罢。任贤选能,修行深厚者居之。”

“我当日能任这方庙宇的住持,只是因为它不具声名,无有僧人前来竞选,只有我一人而已。”

“可到了我生病的时候,这间寺庙已经小有名声。”

“多年以来我收拢为徒的流民、乞丐不下双手之数。”

“挂单在此间修行的僧人更是有近百人。”

“我那大弟子是个不修佛法的驽钝性子,若从任贤选能的角度来说,他绝无可能当上这间寺庙的住持。”

“因此,他便想要将这十方丛林,改成子孙丛林。”

“诸位施主并非佛门中人,可能不理解何谓子孙丛林。”

“这子孙丛林啊……”

“就是师父传给徒弟,徒弟传给徒孙,不,看修为不看善恶只看师承……”

“老衲我啊,这一辈子过得都是穷苦日子,从小时候逃荒开始,到入这寺庙为僧也罢,哪怕当了这寺庙的住持,也未曾有过什么私心,贪图过什么……”

“唉。”

肉身佛说到这里的时候,长长的叹息了一声。

陈传听到这里,只觉得这位肉身佛生前的经历不过是一个改公为私的小悲剧罢了。

这种事情他在现代的时候听过不知多少。

试问又有多少人拥有了权力,还甘愿放手呢?

大雄宝殿正中央的肉身佛没有抬起头,但却好像看到了陈传的心。

祂说道,“施主你不要着急……”

“我那大徒儿十岁由我剃度,我生病的时候,他已经快到了不惑的年纪。”

“他有一个孩子,与附近村户之女所生,他让他那孩儿改名换姓来寺庙叩头,他便将自己的孩儿收做了自己的亲传弟子。”

“我从一开始便知道,只想着传宗接代亦是人之本欲,由他去吧……”

肉身佛的声音稍微停顿了一会。

破庙的漏洞之上,能看到乌鸦在盘旋。

它们鸣叫了几声后,肉身佛才继续诉说。

祂说道,“我还有个二徒弟,他稍修佛法,虽不求甚解,但却香客颇多,寺内僧侣不少都是他的眼线。”

“他得知了大师兄想将这寺庙从十方丛林改为子孙丛林之后,他不怒反喜。”

“他知道天外有天,僧外有僧。”

“他那点细微佛法在这寺庙中固然算是精深,可若是远处有真正的高僧来此竞争住持,他定然竞争不过。”

“若是改为子孙丛林,他竞争的对象就从天下僧侣,变为了这一间寺庙里十数个师兄弟而已。”

“他善于团结师兄弟,他前与大师兄苟合,下与师弟们勾兑。”

“他那愚钝的大师兄以为他是支持自己的,他那些痴傻的师弟们以为二师兄当上住持他们就有更好的日子过。”

“他们都不喜欢我这个老不死的,因为我要求他们吃斋念佛,尽僧人的本分。”

“他们干脆想让我这个老不死的趁着生病直接死了就好。”

“我这个二徒弟心机多。”

“他知道若是改成子孙丛林,还是他的大师兄成为方丈的概率高。”

“他便翻阅古籍,寻找破局关键之点。”

“嘎、嘎、嘎、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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