嵊蓝等猴子消失不见,才敢走出教室,呆呆地看着学校的操场。

这是一块巨大的树木世界,运动场是个木瘤子,方圆一里的样子。四面八方,包括天上,全是巨大树枝、树叶,密密麻麻地将空间填满。

到处都是疯跑的男孩和女孩,偶然出现在他们身上有翅膀、尾巴、甲壳、触须、钳子、鳞片,在柔和的无源之光之下微微闪烁。

嵊蓝完全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站在这里,他有些害怕,谁都不想搭理,也没什么人理会他。

遭受了袭击的洛可嘉医生在疼痛与迷惑中睁开眼睛,刺目的光笼罩着整个昏暗的世界——无数蚊蚁在眼前爬行,抽象的几何图形边缘镶嵌着激光,他的瞳孔慢慢缩小,一滴汗水从额头滚落。

他感觉不到这个世界,似乎一切都被按下了静音键,那是身体的自我保护机制降低了感知能力,他失去了对疼痛的正确理解。他无法指挥这具躯体,他失去了撬动这个世界的工具,无能为力地任凭命运这辆卡车装载着千吨货物从他身上碾了过去,而自己只能旁观。

他身体里沸腾的死亡体验冷了下来,渐渐的,他能听见一个女声在抽泣,又有噪杂的脚步,掺杂着窃窃私语。此刻他的听觉表现得分外锐利,似乎大脑在测试自己的神志是否清楚——那是Mandy在哭,很容易辨别出来。在亚麻国时两个人偶尔会吵架,特别关于要不要离开亚麻回天朝这个问题总能逗出她的泪水。

她一直很难。

洛可嘉想说话,但是声音在喉咙里打了一个转就消失了。他还不能调动肌肉和呼吸。

过了一会儿,他的视觉也恢复了不少,他看到天花板上的双排液晶灯光依次向脚下飞去,墙顶角的有积灰、蜘蛛网和黑黄的水渍。洛可嘉这才意识到自己躺在移动病床上。没想到这个亮丽光鲜的医院也存在着不少卫生死角。

听说以后将会把这些灯全部更换成LED,洛可嘉毫无意义地想着,可能藏污纳垢的地方都会被清理掉。

我被病人家属揍了,他的眼泪流了出来。

他已经清醒了,甚至脑子比以往更犀利。他开始回忆——如果自己躲闪再快些,或者就不会挨这两下?口罩之下的脸大概是什么样的呢?作为骨相研究者,除了摸骨算命外,摸骨画像也曾是他在大学里闲极无聊曾经干过的、很快一张脸出现在他的脑子里。

这人我不认识。

李淑芬这个名字又跳进脑海,原来是因为这个女人自己才全身瘫痪的——真是冤枉啊,她是谁?

移动时的规律震动让他的头脑极不舒服,最轻微的震颤传递到他这里也像饿罗斯对基辅的轰炸一样。

他想,感谢上天,没有被呕吐物呛死……后又想起自己因值班,至少有十三个小时没有进食了,只喝了点健身包里的粉末水。

洛可嘉没来由地开始评价平时喝的蛋白粉和电解质补剂——那补剂实在是太甜,但是国内能买到的最好的东西就是这个德行。

头痛欲裂。

很快洛可嘉被推进了CT检验室,从来洛医生都是给别人检查,今天轮到自己了。想我治病救人,积德行善,待人以诚……得了这个报应,真是老天无眼啊。

他情绪上来了,也可能是颅内淤血的原因,视力开始模糊,大脑再次深入了深深的海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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