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朴辗转反侧,彻夜难眠。
天明时,瞪着一双血丝满布的眼睛打开屋门,小太监王保杵在门外打哈欠。
“大王,您这是?”自家主子两眼血红,满面憔悴的样子,着实让他吓一跳。
赵朴摆摆手,示意自己无事。
王保朝屋里偷瞟一眼,小心翼翼道:“大王,娘娘不让您多看那种东西,伤身子......”
赵朴一愣,瞧王保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明显怀疑他昨晚不睡觉,在屋里弄手活......
赵朴翻着白眼,有气无力道:“昨晚,绘本都被你给烧了,就算我有心,也没那意境......”
“谁知道大王您有没有偷藏~”王保咕哝一句。
“滚蛋~”赵朴飞起一脚欲踹其腚,王保机灵闪躲,偷笑着去端盆打水,伺候主子洗漱。
明明是个无根之人,懂得还挺多。
不过转念一想,王保年幼时在内侍省洒扫班干苦活,没少挨欺负。
直到被乔贵妃选中,成为赵朴身边干办宦官,人生才算迎来曙光。
打小在宫里长大,腌臜事见过不少,床帏之事算不得什么。
赵朴握一支竹制兔毛牙刷,蘸了蘸牙粉,蹲在水沟边漱口。
牙粉是用松脂、茯苓、青盐、皂角制成,含在嘴里有一股盐和松香混合的味道,漱完后嘴里清爽干净。
掬一捧凉水扑面,昏沉脑袋立时清醒。
洗漱完毕,赵朴坐在石桌边吃些糕点果脯,王保站在身后为他束发裹头。
这一夜,赵朴想了许多。
激怒赵佶,离京跑路的计划,目前看来宣告失败。
乔贵妃、太学生、张迪、赵构、赵桓、郑皇后......有许多他知道、或者不知道的人,出于各种各样的目的,正在极力帮助他、保护他。
这反而成为,跑路计划顺利实施的巨大阻碍。
便宜老爹赵佶下达最后通牒,给他两个选择。
去燕京公干一年,戴罪立功,或是圈禁应天府三年。
按照大宋惯例,皇族近支不得前往边地任职,皇子更是如此。
在大宋君臣看来,燕京路途遥远,且刚刚经历战乱,又被金国搬空,只剩满城疮痍,百业待兴。
堂堂皇子被贬到这种地方任职,已经算是相当重的惩罚。
就算只有一年,也只会在煎熬中渡过。
在赵朴看来,苦不苦、累不累,倒还是其次。
他思考的是,去了燕京,自己能做什么?
燕京是宋金博弈的前线,是靖康之变的起点。
如果能在这一年时间里做些事情,有一番作为,说不定就有机会改变历史大势。
难点在于,燕京局势混乱,此去前途未卜,甚至生死都难料。
如果选择去应天府,三年之内,他将受到严密监管,与外界隔绝,不得与任何人接触。
如此一来,三年以后,黄花菜都凉了。
一个没有身份、没有职权、没有名望的落难皇子,谁还会记得他?
等到金军南下,还是难逃去五国城留学的命运。
即便侥幸逃过一劫,在金军的铁蹄践踏下,他也必将惶惶不可终日。
在后世史书上,或许只会留下这么一句:
“......时逢金人南下,废庶人朴卒于乱军之中,时年十八......”
想到这里,赵朴坐立难安,嚯地站起身,面色铁青。
求活本能让他知道,自己究竟该作何选择。
王保呆愣住,手里攥着几根头发,是刚才赵朴猛然起身时,从他后脑勺扯下的。
王保咽咽唾沫,偷偷打量赵朴,见他毫无察觉,赶紧松口把头发扔掉,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院门推开,内侍高班廖安和另一名看押宦官站在门口,笑眯眯地揖礼道:“雍国公,您可以走了。”
赵朴略微颔首,正了正幞头,抚平绯色圆领袍领口,紧了紧腰间革带,深吸口气,昂首阔步踏出院门。
来到大宋五日,他第一次跨出这道门。
王保朝前领路,一路走出蕃衍院。
大门外,停放一架四马象辂,前后各有二十六名甲士,护卫在辂车四周。
旁边,站着两人。
一员顶盔掼甲的年轻将领,牵一匹黑骏银鞍马。
他叫何歧,此前是郡王府记室参军,负责赵朴仪仗出行时的安保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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