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异当晚没有去睡鲁强的房间,而是选了一间较为宽敞干净的囚室住了进去。

他吃完鲁强准备的丰盛晚餐后,又命人抬了浴桶、热水进来,痛痛快快洗个澡,然后开始舒舒服服睡觉。

睡梦中他再次回到太液池边,重新刺杀丈母娘。

他看到自己剑刺进去时,郑嫣脸上浮现出若隐若现的笑容。

他不可置信地质问:“为什么?”

郑嫣正要回答时,刘异感到天旋地转一阵旋晕。

“刘街使?刘街使,你醒醒啊!”

关键时刻刘异的梦被打断,他睡眼惺忪地将眼皮裂开一条缝。

看见鲁强在榻边,刘异不耐烦地质问:

“大半夜的,你晃我干屁?”

“差役过来传唤,说今晚三司要会审你。”

“现在什么时辰了?”刘异问。

“刚过三更。”

“槽,竟折腾老子,告诉他们老子不去。”

鲁强一脸苦瓜相哀求:

“刘街使,你别难为卑职啊。”

刘异无奈坐起身,打个哈欠,穿鞋下地。

“带路吧。”

鲁强面色忐忑说道:

“街使,镣铐我还得给你戴上,公堂不是卑职的地界,等你回来我再给你取下。”

刘异痛快地伸出双手,任狱卒给他重新上枷锁。

须臾,他戴着沉重的枷锁,叮叮哐哐跟随狱卒走出大理寺监牢,再由差役押解走向大理寺公堂。

刘异两次进大理寺监牢,却是第一次过堂。

公堂上白敏中、卢言、马植、魏扶已经各自就坐,其中大理卿卢言坐居中主位。

卢言背后的巨大獬豸壁雕在火光的映照下显得有些阴森。

四名主审官的脸被灯光照得忽明忽暗。

站立在两侧的差役,大半张脸都被阴影所笼罩,显得有些凶恶。

刘异站在大堂中间,对堂上几人微笑说道:

“刘异就不对几位行礼了,主要戴着枷锁不方便。”

魏扶刚想怒斥放肆,就听白敏中说:

“既然这样,那就将枷锁去掉吧。马相公,你认为呢?”

上堂前白敏中曾私下找过刑部侍郎马植,告诉马植当年他当街拦住自己马车求官时,恰好刘异也在车上。

是刘异指使自己带着众多朝臣举荐他接替柳仲郢出任大理寺卿。

马植听后感动莫名。

谁能想到三年前还籍籍无名到处求官的人,如今已成为大唐宰相?

马植没想到刘异就是那个改变他命运的贵人。

此刻,马植听到白敏中cue自己,当即附和:

“今晚如此多差役在此,难道还怕犯人跑掉吗?当然应该去掉枷锁。”

两位宰相都如此说了,卢言和魏扶自然不会傻到公然反对。

刘异被除掉枷锁后,动作敷衍地给四人叉手做了个礼。

“金吾卫右街使、驸马都尉刘异,拜见诸位。”

大理卿卢言一拍惊堂木,啪~地一声脆响。

“刘异,有人见你于光天化日之下行刺大唐太后,你可认罪?”

刘异没有回答,转而问道:

“太后现在如何,死了吗?”

御史中丞魏扶当即怒斥:

“大胆刘异,你行凶之后居然还敢诅咒太后?”

刘异点头微笑:“那就是没死,对吧?”

白敏中咳嗽两声,说道:

“太后福泽深厚,自然能逢凶化吉,目前正在养伤。太后苏醒后已经指认了你刺杀的罪行,事到如今你可还有辩解?比如你是受何人蛊惑,有何不得以的苦衷?”

面对白敏中递来的台阶,刘异没有接招。

“既然太后已经指认了我的罪行,我说我没做过你们信吗?”

大理卿卢言脸色严肃问道:

“自然不信,刘异,你老实坦白刺杀太后的目的何在。”

“我也想知道原因呢,”刘异自嘲苦,“按唐律,行刺太后是何罪责?”

大理卿卢言直言:

“罪同十恶中的谋大逆。”

刘异轻轻颔首,一副了然的样子。

“之恶之罪,肯定罪无可赦了。既然如此我认罪,至于行刺理由嘛,我还没想好,你们随便编几条,比如话不投机、一时冲动,比如我想测试一下太后的身板厚度,比如……”

“放肆,”大理卿卢言出声打断,“公堂岂容你如此儿戏?藐视公堂,罪加一等。”

“都十恶不赦了,我还怕你罪加一等?”刘异反问。

白敏中急得站起身劝道:

“刘异,你要想清楚,十恶中的第二恶谋大逆,是要被处以极刑的。”

刘异耸耸肩,无所谓回道:

“那就极刑吧,你们尽管报上去就好了,我绝不翻供。”

四位主审官当即傻眼。

他们这辈子从没碰到这么配合犯人,好像一心求死。

马植感激刘异的知遇之恩,惋惜问道:

“刘街使,不知你还有何未了的心愿?”

刘异认真想了想,回道:

“有一个,你们以后能不能别再半夜审案?打扰我睡觉啊。”

白敏中和马植无奈摇头,这人怎么就不知轻重呢?

白敏中对大理卿卢言说:

“既然犯人已经认罪,且认罪态度诚恳,我建议日后就不要给他佩戴镣铐了,他想吃点什么尽量满足他吧。”

马植补充:

“死罪一般要经过三复审,可这个案子一开始就由咱们三司最高官员审理,报给陛下后估计连复审的流程都免了。刘街使大概没几日好活了,他既关在你们大理寺,希望大理寺这段时日仁慈对待将死之人。”

大理卿卢言不傻,他已经听出白敏中、马植对刘异的维护之意。

卢言当即表态,一定给犯人优待。

刘异被差役押回监牢,鲁强看见刘异这次没戴镣铐进来,欣喜问道:

“刘街使的案子是不是有了转机?你不日就能出去了吧?”

刘异点头回道:

“我被定了十恶之罪,不日就可以拉出去问斩了。”

“什么?刘街使,你逗我的吧?”

刘异被折腾得睡意全无,恰好这时长安城的街鼓敲响了。

他歪头对鲁强说:

“能麻烦你去我里帮我送个口信吗?”

“乐意效劳。”

“如果我家人要给我带什么东西,烦请你帮我捎进来。”

“小事一桩。”

当李忱听到白敏中汇报刘异痛快认罪、一心求死时,沉默了好一会没有说话。

过了半柱香的时间他才开口问:

“刘异没有交代为何行刺太后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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